吕氏的目光几度变化,仅仅是今天,她便已经想了无数的事情,以及无数的可能。
最后,她想到了,便是世间千般种种,谁有能抵得过枕边风。
朱标听到吕氏的呼唤,伸手按在后脖上,皱着眉抬起头来。
大明朝的皇帝不好当。
但大明朝的太子更加不好当!
只是美人近在眼前,朱标的脸上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伸手轻轻的握住吕氏放在羹碗边的盈盈玉手上。
“辛苦你了,每日都要陪着孤在这里批阅奏章。”
吕氏温情婉婉的剜了朱标一眼,娇嗔道:“殿下说的甚话,妾身与殿下本就是夫妻一体,不曾经历农家之苦,入得宫中,亦是邀天之幸,又得殿下卷顾,妾身不曾觉得辛苦。”
说着,吕氏又道:“哎……若是允炆、允熥这几个孩子能再长大一些,倒是也能帮着殿下处理这些事情,想来那时殿下肩上的担子,也会轻松些。”
朱标刚刚喝了一口汤羹,听到这话,不由放下羹碗冷哼一声。
在吕氏略显惶恐的表情下,朱标低喝道:“半大小子累死老子!指望他们几个帮着孤做事,倒不如能让他们安分些,莫要给孤惹出祸事来。”
竟然只是寻常父亲对孩子的责骂而已。
听到朱标的喝骂之后,吕氏却是放下心来,暗自松了一口气:“说起孩子们,妾身今日听闻……”
吕氏顿了一下,看向朱标。
朱标道:“哦?允炆允熥他们?”
吕氏点点头:“妾身听说,今日燕王殿下与陛下、殿下说起,要让允熥那孩子去曹国公府学习兵事?”
朱标抽回了手,双手合在一起,团在盘坐着的双腿间,微微沉吟:“这事是老四在父皇面前提起,言称允熥那孩子自小性格内敛,这回又失足落水。
该送到外头去锤炼锤炼,想来就算不能如老四那般,至少秉性能开朗一些,也借机敲打一下他那身子骨。”
说着话,朱标看向吕氏。
他忽的回想到近日老四离京之时,在宫门外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父皇觉着老四是阵上的人,想必看得准,便同意了。孤也觉得老四不会乱提,也就点了头。算是让允熥那孩子受些敲打锤炼。”
当真如此?
吕氏的心头念想划过,轻盈的笑着,缓缓前倾,玉臀翘起,后腰曲线霎时分明。
又见她缓缓直起身子,从踏上落地,走到了朱标身边,双手轻轻的为其推按着肩背。
“妾身是这样想着,就是不知殿下会不会怪罪妾身……”
吕氏买了个关子,也是为自己留个些余地。
朱标微微闭目,吕氏的推按手法很让他受用,这些年批阅奏章处理国事闲暇时,只要经其一番推按,总会让他觉得浑身轻松。
他恩了一声:“你但说无妨,孤又怎会因孩子们的事,责怪于你。”
吕氏看着朱标的背影,微微一笑,轻声道:“妾身想啊,允熥这孩子大抵是因为早些年常姐姐……所以才性子内敛了些。此番能让四叔在父皇面前说句话,出去历练也算是好事。”
“不过,允炆那孩子虽不见如允熥那般沉闷,但也少了英武,整日里光顾着读书,总也不是个事。”
“所以,妾身便想着,能不能在允熥去曹国公府学习兵事的时候,让允炆也一并跟着过去。他们是亲亲的兄弟哥俩,往后一辈子都是要相互照拂着的。”
将心思说出口之后,吕氏双手停下,俯身压在朱标的肩上,细长的脖颈倾斜,娇俏的面颊几乎是贴着朱标的脸颊。
暗香流荡,柔情若水。
“今日允熥在学堂那边说的话,妾身也觉得很是对的。倒是那位黄先生,多了些读书人的迂腐。”
“但殿下若是觉得不妥,且多个人会累着曹国公,便叫允炆另选个先生,仍在学堂里头读书就是。”
说完之后,吕氏轻轻眨动着眉目,静静注视着已然合上双眼的朱标。
朱允熥有的,允炆也必须要有!
此刻,吕氏内心便是如此念想。
即便如今朱允熥出宫跟随曹国公李景隆学习兵事之事,已经经过了陛下允可,事不可违。
但她却能将自己的孩儿给塞进去。
这些年,允炆在东宫学堂里,便总是那个受先生们赞扬的孩子。总不至于出了宫,便落了旁人一分?
只是太子好似睡着了一般,一直不曾开口,却也让吕氏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难道太子如今有了别的想法?
吕氏不由轻声呼唤:“殿下?”
“嗯……”朱标好似当真睡着了一般,拖着长长的尾音,偏头看向吕氏:“先前,你是想要允炆也跟随九江学习兵事?”
吕氏黛眉舒展,面露浅笑,轻点俏首。
朱标澹澹一笑:“此事有何不妥,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他李九江不至于会累着。既然如此,明日便叫允炆领着允熥去九江那边吧。”
吕氏愿望实现,连连点头,不住谢恩。
朱标却是露出些倦态:“且将这些送下去吧,孤乏了。”
刚求得朱允炆出宫学习兵事的吕氏,此时是何等的顺从。
朱标一言既出,她便已经是收拾好了桉上的碗勺,福身而出。
待到吕氏离开寝宫之后。
先前还浑身疲态的朱标,啥时候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宛如烛笼,精光难掩。
“来人!”
僻静无人的寝宫中,朱标的声音嘹亮而后劲十足的响起。
少顷,便有一人从角落黑影之中,如海中游鱼一般,悄无声息,脚下无声的滑到了太子的近前。
“殿下。”
朱标看着来人沉声开口:“查!昨日允熥郡王东宫莲池落水,前后详尽由来!”
来人微微抬头,迟疑的看向太子。
朱标嗯了一声,有些森严:“尔迟疑何事。”
来人喉头吞咽,只觉得在这位皇太子面前,几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愈发谨慎小心的奏对:“殿下,昨日允熥郡王的事,属下等已然暗中查询,当时郡王身边并无内官宫娥陪同,当时也没有人去到莲池那边……”
这事已经很是明了了。
没有人证,除了朱允熥便再没有人去过莲池那边。
这就是一件纯粹的失足落水事件。
朱标眉头一凝,一丝阴沉闪现而过,山川聚眉,低声呵斥:“查宫中之人,可否在该在之处,清查一应入宫人员。凡东宫仆属,昨日有异常举动着,皆斩!”
一个斩字发出。
寝宫内的气温瞬间将至冰点。
不问事由,有异便斩。
来人终于醒悟,太子这是怒了。
只得躬身俯首:“属下遵令。”
言毕,便再次消失在寝宫内。
而吩咐完事情的朱标,却是长叹一声。
他是大明朝的太子,更是允熥的父亲。
不论允熥是大明朝的宗室,还是他的儿子,无故落水都必须要有个最后的处治办法。
严惩处斩昨日东宫内有异常举动的仆属,这是震慑也是警告。
大明朝的皇太子,不单单是以仁慈贤能着称,掌控朝堂。
更有着严厉的一面,和雷霆的手段。
忽的,朱标眉头愈发紧锁。
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从他的嗓子眼里发出。
便见他伸手压在腿脚之上,面露痛楚。
然而,他却仍是倔强的低声呢喃着。
“孤只希望……诸事……非孤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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