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越明雄符合徐苍对于企业家的几乎所有印象，一身烟灰色的呢子风衣，头上顶着卡其色的圆礼帽，戴着一副粗重的黑框眼镜，络腮胡子，但是修剪得很好，颇有几分硬汉风范。
龙越明雄在进入病房后，脱帽致礼：“徐苍先生，今天我是代表机场大厦株式会社向你表达歉意的。”
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低沉，跟低音炮一样，相当有力量的质感。
“这样啊，那歉意已经送到了，龙越先生还请回吧。”徐苍翻了个白眼，语气很是不善。
秦心瞥了一眼徐苍，虽然觉得这么说话不太妥，但是徐苍脾气上来了，还不好劝。
不管是之前的黑田隆司，还是最近发生白人男子持枪混过安检的事情都跟羽田机场脱不了干系，徐苍能给龙越明雄好脸色那才是奇怪了。
龙越明雄讪讪地笑了笑，却是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甚至将帽子放到了身边的小桌子上：“徐苍先生经此大祸，有些怨念是正常的，发泄出来就好。”
徐苍嘁了一声，这龙越明雄的脸皮真不是一般厚啊。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成功。
龙越明雄看徐苍没有继续下逐客令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脸皮厚不代表就死不要脸，要是徐苍还让他离开，再留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徐苍先生，我们这边的医学部条件简陋了些。如果徐苍先生愿意，我们可以做主给你换个舒服些的地方疗养的。”
这个医学部实际上也属于羽田机场，也就是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所有。
“这就不用了，命捡回来了就行，后面还在乎什么。”徐苍弓起右腿，将右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状态有些随意：“龙越先生，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了，我要休息了。”
龙越明雄呃了一声，瞄了眼床边的秦心：“不知道，秦小姐能否回避一下？”
秦心倒是无所谓，刚准备答应，徐苍却是制止了下来：“不用，你就在这里听着。”
龙越明雄一愣，看看秦心，再看看徐苍，旋即抚掌而笑：“原来是这样，失礼，失礼，那么秦小姐尽可以留在这里。”
徐苍挑了下眉：“说吧。”
“徐苍先生，你也知道的，这次歹徒持枪混过安检，主要责任自然在我们机场方面。”龙越明雄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接着话锋一转：“徐苍先生想要追究责任，我们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怨言的。不过，未来我们可能会跟徐苍先生有着诸多合作，如果徐苍先生能网开一面，我们将感激不尽。”
徐苍听得快气笑了：“你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徐苍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龙越明雄赶紧否认道：“这是请求，彻彻底底的请求。”
“请求？”徐苍冷笑一声：“那所谓的网开一面是指？”
“自然是在公开场合不要过多谈及我们羽田机场，其他的事情，我们会自己处理的。”
“不在公开场合谈羽田机场？”徐苍眉毛一挑，内心之中百转千回，不过数秒已经有了些计较，话锋一转：“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的社长呢？”
龙越明雄极为认真地说道：“这是我们跟徐苍先生的合作，跟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徐苍的语气有些戏谑：“毕竟是要给你们当替死鬼的，话说得这么绝干什么？”
龙越明雄很明显地眼睛睁大了一些，不过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徐苍先生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年轻轻轻就已经有了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技术。可是，现在看起来，徐苍先生洞彻人心的本事也是令我刮目相看的。”
徐苍不喜欢这种吹捧，言语之中有些不悦：“推卸责任就这么好用？”
“当一个问题无法回避时，那么就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解决问题上。”龙越明雄笑道：“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不是一个绝佳的靶子吗？只要徐苍先生慎言慎语，那么我们就有信心将两次安检的巨大漏洞归于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上。”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这么高。”徐苍的言语之中有些讥讽。
不过，龙越明雄却并不在意，只要达成目的，被讥讽两句也无所谓。
“东京湾的英雄，拯救东京的男人，这不比冷血的屠夫，残酷的杀手更有号召力？”龙越明雄诚恳道：“徐苍先生，人就是这样，在事件翻转之后，之前他们恨你多少，现在就拥护你多少。所以，在这个时候，希望徐苍先生能够嘴下留情，不要让羽田机场成为舆论的焦点。”
徐苍反问：“我不提羽田机场，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了？”
龙越明雄似乎对于舆论控制很有心得：“只要徐苍先生不提，那么我们有信心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徐苍沉吟了片刻，像龙越明雄这种人似乎是商人世家的，一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已经是炉火纯青。而且，以龙越明雄的份量，熟识新闻界的人也是正常。
未来很有可能新闻头条会被什么明星八卦所占据，只要徐苍不发声，那么羽田机场将会成为无人关注的角落，这样就有利于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进行暗箱操作了。
只能说，龙越明雄的心是黑得很呐。
徐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倒是旁边的秦心心中起了一丝厌恶。虽说她也是商人，商人以利为先，可这般操纵人心，指鹿为马的手段着实让她感觉到不适。
徐苍突然提起：“你们有把握将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那是当然！”龙越明雄很是自信：“我们JAT是全日空所有一级和二级机场的管理方，而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仅仅就是羽田机场的管理者之一，没有外界因素干预，完成这一点，不是什么难事。”
“徐苍先生，羽田机场是日本第一大机场。只要徐苍先生愿意配合我们，未来我们在合作上定是会相当愉快的。”
徐苍摆摆手：“我不需要这种空洞的，没有具体描述的条件。我想要知道的是，我到底能从这笔交易中获得什么？”
龙越明雄明显是有备而来，竖起三根手指：“我们可以给你们最好的航班时刻，三条航线。同时，JCAB方面由我们来搞定，徐苍先生只需要处理好你们那一方的事情。”
一条国际航线的确定需要两地民航局和起飞着陆机场四个方面的同意，以徐苍的能量，解决CAAC以及本土机场的问题不难，难就难在日本JCAB和羽田机场方面能不能松口。
而日本方面，羽田机场保证可以帮忙解决，且时刻是最好的，算是一个相当有诚意的礼物了。
要知道，羽田机场这样的国际化大机场的优质的航班时刻是相当稀缺的，龙越明雄开口就是三条，着实是豪气啊。
不过，显然徐苍没有丝毫的意动，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澹：“相较于你们出去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所产生的利益，你们出让的部分太小了。”
徐苍就差说一句，你这打发叫花子呢。
别看三条优质时刻的国际航线的确很不错了，但是如果徐苍保持沉默，那么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不但可以安然渡过此次危机，还可以将危机转嫁，同时除去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这一大敌，从而独占羽田机场。
羽田机场作为日本最大的，世界知名的国际机场，独占之的利益是极其巨大的。
现在龙越明雄就想要用三条航线将徐苍的嘴给堵上，那是万万不能的。
“哦？”龙越明雄似乎并不意外：“那徐苍先生心中的标准是什么样的呢，说来听听。”
徐苍笑道：“不仅仅是那三条航班时刻优质的航线，将来这三条航线在羽田机场所需要的机场费用全免，同时在出现同等延误的流量控制下，我们的飞机具有优先起飞和落地权。”
只能说徐苍的心还是细啊，尤其是最后一条。
别看现在龙越明雄说得漂亮的，说是要给时刻好的航线，但是如果龙越明雄耍心眼，每次航班都给你来个流量控制，上来就延误个两三个小时。那么，这些所谓的优质的航班时刻就是假时刻，也就是看得漂亮而已。
徐苍必须在此约法三章，避免这类极端的情况发生。
秦心在旁边恍然大悟，这一节她还真没有想到，要是龙越明雄在这上面耍手段，还真给他钻了空子了。
龙越明雄眼皮抽了抽，别看徐苍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多得很，考虑事情来滴水不漏的。他其实没有钻空子的想法，但是保不齐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的其他人没有想法，毕竟一条航班时间极佳的航线就是赤裸裸的现金流，阳奉阴违太正常了。
“这件事我需要回去跟董事会商量一下，不过，应该是可以同意的。”
龙越明雄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说服董事会的几率应该就很大了。
然而，徐苍还不满足，他沉吟了下：“如果我没有记错，在民航私有化的一段时间内，日航曾经陷入过危机。当时作为日航最大运行基地的羽田机场曾经注入大量资金，以使得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和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在日航董事会都各有一个董事席位。”
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和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在日航拥有董事席位，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时代烙印。
在民航私有化后，日航缺少了大量政策支持，导致运营起来极其不舒服，使得日航陷入了第一个危机。那时的危机跟现在还不一样，这次危机的源头还是在于全日空的崛起，再往日航注资无异于竹篮打水。但是，很多年前日航没有全日空这么大的竞争者，注入足够资金的手段本身是具有可行性的。
机场注资到航空公司或者航空公司注资到机场本身就不是一个值得推广的事情，这会造成可能的私下利益输送。
但是，日航最大的运营基地就是羽田机场，而且羽田机场还处在上升期，要是日航倒了，羽田机场也要受到牵连。因此，在国土交通省的监督下，羽田机场的管理方出资拉了一把日航，算是将日航给缓过来了。
而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和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都会派遣一位代表进入日航董事会，当然了，平时他们是不管事的。这两个席位本来就是特殊情况下的产物，两位代表也很好的维持了自己的本分。
不过，现在徐苍看上了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的董事会席位。
如果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将东京国际机场株式会社排挤出去，那么那个董事会的席位也会归于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徐苍要的就是那个席位，而且甚至比那三条航线更加迫切。
“徐苍先生，我们在日航的席位原则上是不允许参加企业经营的，只具有象征意义。”龙越明雄为难起来。
“有股权，有席位，那就是真真切切的，什么只有象征意义？你们机场方面碍于闲言碎语，不敢参与日航的日常管理，可我不是。”徐苍声音渐冷：“龙越先生，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的董事会席位给我吧，反正对你们来说，这个席位也没有用。”
两个代表不参与日航的日常运营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担心外人觉得他们跟日航之间有利益关联，这是需要避嫌的。
因此，日本机场大厦株式会社有一个席位跟有两个席位，区别其实并不大，都是摆着当花瓶的。可徐苍不是羽田机场的管理方，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行使董事的职能。
不过，这件事明显牵扯重大了，龙越明雄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了，我也答应不了你，我们的董事会不会同意的。”
“可这是我的底线。”徐苍笑道。
“那如果是这样，徐苍先生尽可以当我没有过来过，之前的一段对话也请忘记。”龙越明雄正色道。
看起来将东京国际机场航站楼株式会社的董事会席位转让出去一事对龙越明雄也属于不可接受的范畴，甚至情愿中止交易而不愿意答应。
秦心皱眉看向徐苍，龙越明雄的态度很坚决，怕是不会让步了。
其实，以秦心的思量，徐苍的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了，龙越明雄不答应也是正常。
可在这时，徐苍嘴角掀起：“龙越先生，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龙越明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徐苍先生，你这是胡言乱语了？”
“不不不！”徐苍笑着摆摆手：“之前黑田隆司那一次，我后来查了一下，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龙越明雄嘴角抽了抽：“什么？”
“黑田隆司在劫机之前曾经将安全漏洞告知于羽田机场方面，但是你们却置之不理了。”徐苍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安全意识澹薄是一回事，明知故犯可又是另外一回事啊。是不是啊，龙越先生。”
“什么！”龙越明雄又惊又气：“你.......你想干什么？”
虽说羽田机场连续两次安全漏洞给本身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但要是让民众得知其中一次是歹徒已经提前通知了机场方面，而机场方面却置若罔闻，那性质就要恶劣太多了。
龙越明雄冷汗直流，他难以想像这个消息要是泄露到社会上所造成的舆论冲击会是多么可怕的。
“可是.......可是相关董事会席位的转让是需要JCAB的批准的.......”
“JCAB？”徐苍哈哈大笑：“当初，黑田隆司也将那个安全漏洞电话告知了JCAB的安全办公室，同样是石沉大海。你们两家当真是半斤八两呢！”
龙越明雄嘴巴都哆嗦了，这个信息其实也是JCAB的把柄啊，只要徐苍想，JCAB肯定会就范了。
“你明明有转移矛盾的能力，为什么要一直等到今天？”龙越明雄惊怒道。
这两个大料一抛出去，那些之前对于徐苍的谩骂将全部集中在羽田机场和JCAB身上，徐苍就能够抽身出来。
可徐苍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在忍！
徐苍咧开嘴：“不把矛盾激化，到时候掉转枪头能扎痛你们吗？”
龙越明雄脸色苍白：“好阴险的家伙。”
“阴不阴险我不知道........”徐苍露出一丝戏谑：“龙越先生，下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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