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说学术会议的精华于茶歇,而宴会上的重点又于交际。
克拉夫特一直不太理解这其中是什么奇怪的逻辑,并对此表示深恶痛绝。尤其是听说有晚宴空着肚子到来的时候,穿着不符合自己审美的衣服,本来想低调吃完走人,结果刚摸上面包盘就遭遇了一圈的围观。
其中大部分稍作留意就继续自己的交际,然而仍有不少字面意义上光芒闪耀的人向这边走来。他们的华丽衣着相似风格的基础上串入了珍珠和贵金属配饰,嵌以打磨的大粒多面宝石,多半还戴着同样大金属片连缀成的项链或头饰。
这年头的高级穿搭风格就体现出一个实、用料足,色调要艳丽、排列的缝隙开口展示里面更丰富的布料,满足色彩搭配和裁剪技巧的需求,加上同样偏大号的饰物,克拉夫特的感官中就像垫丝绒的珠宝店柜台向他移来。
满桌各式肉类触手可及,脂肪与蛋白加热的香味触动基因中的饥饿感,而他却只能就此收手,摆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背后摆手示意库普和尹冯不必等他。
足以逼死一打社恐的压迫感中,马丁今晚最重要的作用体现了出来,开始向他介绍这群人的身份。
大部分是一些以爵位为头衔的人物,普遍集中较低段的层次,但考虑到年纪普遍三十以内,如果不是他们的长辈死得早的话,那应该都是出自一些至少比他们头衔高一级的家族。
要是一棒子敲下去,少说能敲中维斯特敏地区小半主要贵族继承人,但这些并不是这里的主角。
他们很快就从圈内退开,把空间让给拥有大学内职位来修饰名字、用橡叶徽章装饰胸前的人物。而那些年轻贵族中的一位接替了马丁的位置,从符合来人学术身份头衔的角度延续这场临时见面会。
“这位是尔南教授,学院内科方面的权威,体液学方面有独特的见地。特别是红液的性质方面,着作学院内受师生认可,指导了我们十余年来的治疗。”
“幸会,很高兴见到您,尔南教授,我这方面的认识一直不太充足,希望能有机会向您请教。”克拉夫特向白须垂至胸口的老教授弯腰抚胸行礼。看得出来确实是内科的,外科人八成不会喜欢留这种会导致操作不便的胡子,万一被溅上点什么,清理体验一言难尽。
对方有点困难地微微弯腰,回以同等的礼节。他是这里唯一没有穿那种夸张服饰的人,以一件领口胸前衬紫带的深色长袍代替,或许是年龄和隐隐人群中心的地位给予的特权。不过气质上并不让人感到难以相处。
“过誉了,人们常说建立功业当赶年少时,我已经过了这个年纪啦。”尔南教授的的胡子颤动了一下,有些迟滞地直起腰,“所以邀请些年轻人来这也是我的主意。”
“最早的邀请名单就是尔南教授亲自拟订的,老师的眼光一向很好。”一位高额头中年男子跟老教授身后,稀疏的发际让他的整体印象比脸老了很多。
“这位是布里默教授,体液平衡治疗方面很有成就,他的治疗是我们中最精准的,总能找到最合适的那根血管。”
“幸会幸会,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不过克拉夫特还是再次行礼,表示对东道主的敬意。说起来他的礼节还是安德森老师教的,没文登港学院用上几次,倒是这用上了。
“这是皮特里讲师,来自敦灵大学的讲师,兼外科医生,用冰块完成过一次减痛截肢手术,血管止血方面很有心得,学术成就不下于各位教授。”
“我想过很多次是否要效彷前辈前往王国北方继续这项研究,但一直不确定去处。”比克拉夫特稍长一些年龄、约摸近三十的讲师握住了他的手,他是一众讲师教授中最年轻的一位,显得有些激动,“看来我很快就不用犹豫了。”
“文登港医学院随时欢迎您的到来,我们那里的研究风格……十分开放自由。”克拉夫特热情地与他握手,“曾指引过我的先辈就来自敦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您这了解一些关于敦灵大学的信息。”
“不胜荣幸。”他乡遇故知的友好氛围中,皮特里讲师喜提半个同门身份,双方关系很快融洽起来。
“这是克林斯曼教授,我所知的最好的药学家,以博学和极强的记忆力着称,从维斯特敏的森林到里弗斯大学图书馆里,找不出一种他不认识的药物。”
“里弗斯可给我太多惊喜了,关于植物药性,能与一位大师交流的机会不多。”这是真心话,既然有颠茄,或许他还能从生机勃勃的维斯特敏地区找出更多可堪一用的药物呢?
就算这位教授不明白其中生物化学机制,只要能当一个药物与效果对应搜索引擎就够了。
“我最擅长的还是混合调配。”这位教授身上有股与罗莫洛讲师类似的复合味道,换了一身衣服也走近时压过了众多食物香味。
“梅纳德,通识讲师,各个方面都有所涉猎,是学生们最喜欢的讲师。我们经常觉得他没什么不懂的。”
“都略懂一点罢了。”这位早期全科医生大概还不知道以后这会是多离谱的一句话,看来里弗斯的学科分支也还没细化到超出个人极限的程度,“样样不精,做些缝补匠工作,没什么可说的。”
“人力时有穷尽,不必如此要求自己。”克拉夫特安慰道,对此他也曾很有共鸣,每次考前尤甚。
“唉……”梅纳德轻叹一口气,退进人群,看来是是没怎么被安慰到。学界进展迅速,面前又是一个全新门类的萌芽,或许他的任务只会更难。
“或许这位会让您感到亲切。”声音压低,避开桌对面泾渭分明的人群,能看到他们身上双翼圆环元素的装饰,“林登教授,负责《人体结构》课程,有些还没找到合适理由写下的理论。”
“一些不成熟的东西罢了,这再呆十年也未必有机会证实……算了,不说这些。”瘦削严肃的脸上只留短须,半圈发型即使很努力地均匀地划拉分配到各处,还是能宽疏的缝隙里看到光亮头皮。
林登有很符合大众刻板印象中的一点严峻、不合群,像纸面上浸湿凹陷的小块,属于此处又不太一致。来自于工作特点对个人的影响,和周围他人自觉或不自觉的一点排斥,积久而成。
不过有一点没错,他确实是这里最让人有亲切感的了,几乎是把异界灵魂对解剖实验课的老师的印象平移黏贴到了场景里,一个严肃、对大体老师的贡献负责的人。
说起专业内容,他稍微活跃了些,“克拉夫特教授,我们等您好些日子了,所幸学术聚会正式开始前还有不少额外交流时间。”
“不要这么着急,林登。”布里默拦住解剖学教授,把内容带向克拉夫特最想听的方向,“这也太不礼貌了,我想应该放我们的新朋友先尝尝维斯特敏的美食。”
边缘烤至焦脆的面包盘被他主动递到克拉夫特面前,并一柄银质餐刀,“容我向您推荐松露火腿,还有白腹孤,蘸酱生吃可是本地一绝。”
“如果您尽兴后没有什么别的安排,可以加入我们,就大厅那边,沿着走廊走到头。”
“谢谢。”克拉夫特微笑点头道谢,接下面包盘,目送医学院众人跟着尔南教授离开。
“怎么样,不错吧?我想您绝对不会后悔来这的。”安静了好一会的马丁适时地给克拉夫特端来一杯泛红的饮料,库普和尹冯已经围着桌子吃了半圈。
随着时间推移,宴会讨论社交氛围逐渐热烈,来客大致自动地分出了不清晰的几块,各自的圈子里流动,比如桌对面的就很可能是神学院,其它法得知身份。
【他们都是吃过了来的?】
克拉夫特挑起一片松露火腿,浓厚的汁水带着独特香味,沾面包盘表面,缓慢沁入酥皮下疏松发酵的气孔,“确实不后悔。”
但仅对这桌被忽略的食物而言。
经过这段简短而有效的介绍,他大概认识到了目前的状况,当今医学界几大派类都被搜罗到了这里。
以体液学说为主导的内科理论,仍困于框架中,但研究内容逐渐细化、实际化,有其进步性。从自然药物出发的药学是内科实践,构建了丰富的药物与功效表现的信息库,但没有生物化学指导。
外科理论解剖学支持下一路发展,而麻醉还他手上没来得及推,理论成果向外科实践的转化,限于截肢中针对血管止血等方面。
它们医学界的地位,就像物理学界的日心说、原子论;每个都有过人之处,每个都有独门治疗绝招,效果和后果惊起四座,特殊疗法更是带给患者意外惊喜。
如果是有人想把这些医学精英集中起来,解决某个疑难杂症……
“我得去听听他们聊什么。”克拉夫特加快了填充食物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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