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铁山行走四方,靠的是义气二字,但是他也是大名镖局的人,镖局走镖靠的可是信誉二字,受雇主托付,岂能半途折回去?
老四说了前因后果,也带去夏仲一句话,如何做,听钟兄的,夏仲绝不强求。
如果是平时,纵是钟铁山感念夏仲救命之恩,也怕是只能拒了这个请求了。
可是当听到老四说了前因后果,钟铁山和崔雄却都炸了。
他们一炸是冲着夏御医敢为民请命和郡守斗的豪气,冲着郡守不干人事的怒气。
二炸,是因为卖粮的竟然是他娘的袁金池!
“袁公子,山不转水转,我钟铁山今日如果不还你分筋错骨之情,我就不姓钟!回城!”
钟铁山只怒笑一声,拔出大名镖局的旗帜往镖箱里一扔。
旋即管都不管杜赫堂派去的管事呱噪,押粮回城!
一饭之恩必报,睚眦之怨也得偿,你袁金池袁大公子我打不过,今日我还不能让你出点血?
我和你标上了!
去时慢吞吞,回时马狂奔。
钟铁山刚进城就听说了夏御医和京灵郡主在郡守府前为民请命的消息,马不停蹄便往这边赶,终于赶上了!
“粮来了!”
当看到钟铁山的笑容,夏仲岂能不激动,他想过钟铁山会回来的可能性不高,可对方没让他失望!
夏仲脸上的笑容有多开心,袁金池脸上的神色就有多阴沉。
“你找的押粮镖局是大名镖局?”袁金池咬牙切齿瞪着杜赫堂,如同在看一头猪。
杜赫堂正瞪着那押着大批粮食过来的车队,呆呆点头:“是。”
袁金池心口郁闷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大名镖局?
为什么偏偏是钟铁山!?
他是卖家,至于杜赫堂这个买家买了粮怎么处理,由谁押运,他哪里会过问。
可是为什么这么寸!?就是钟铁山?
过去一个钟铁山小小的镖局副镖头他当然没有放在眼里,说废也就废了对方了,可今日却是要让对方废了他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袁金池脑海里只能想到这句话,这话以往他是绝没有想过的。
尤其是当他看到老爹袁世安回头看过来的森寒目光时,那俊逸的脸庞只剩苍白,连袁夫人都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眼中都是责怪。
他做的事,当娘的岂能不知?
钟铁山大步穿过人群,先朝着南郡王行了大礼,这次南郡王是真正侧目看了钟铁山一眼,连天尘宗主也侧目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什么神兵天降。
倒是让得钟铁山一阵热血翻滚。
哪怕他认不出天尘宗主是何人,但看着一身四爪金龙袍的南郡王都恭敬站在身后,这能不是通天贵人?
更别提南郡王说的一声:“小兄弟快快请起。”
就凭这句,
这趟回的,值了!
他谢了恩,起身快步走到夏仲面前,又朝着京灵郡主一拱手,还没朝夏仲行礼。
夏仲已经对着他抱拳长鞠一躬:“钟兄,夏某替南郡百姓谢你仗义相助之情。”
“恩公折煞钟某了。”钟铁山吓了一跳,连扶住夏仲的手臂,这一句也就解释了他和夏仲的关系了。
知恩图报,绝不会给大名镖局的名声抹半点黑!
他不理会袁金池看着他仿佛要吃了他的表情,也不理会杜赫堂咬牙切齿的模样,对着夏仲朗声道:“钟某得恩公所托,带粮回城,一共三十六万八千石,分厘不少。”
夏仲感激的拍了他肩膀一下,然后看向袁世安,道:“袁大人,夏某的粮到了,这是南郡百姓交付的粮,袁大人可要查验?”
此刻粮仓还剩粮十几万石,妙音阁搜到三万两千石,加上这三十六万八千石,一共五十万石粮,正好此次朝廷下令征粮数目,甚至还因为后续强征超了!
南郡百姓们个个看着那些粮眼含热泪,那是他们交的粮,他们真的交了!
南郡王,天尘宗主则都目光发寒看着袁世安,三万两千石你可说是筹集牛羊银两,四十万石粮,都去筹集银两了?
朱公公还是不发一语,看着袁世安,只是目光从开始的和善变得冰冷了很多。
袁世安这次没有笑,他面容扭曲,身躯颤抖,手指着那些运粮车一辆辆的进来,咆孝一声:
“混账,混账!三司何在!?”
“卑职在。”
“卑职在。”
三位司官屁滚尿流的跪在袁郡守面前,他们再蠢也明白,这时候郡守唤他们,绝不是要给他们升官加职的了。
袁世安恨恨地指着跪在面前的三司官员怒道:“你们这些混账,竟敢在朝廷征粮之时私自挪卖官粮,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本官?!”
众人听着他的这咆孝,眼神闪动,
那些百姓们听着郡守这话有单纯的只当是三司瞒着郡守胡作非为,个个像吃人一般看着三司官员,毕竟先前也是三司露面的,郡守可没露面。
可南郡王等岂能不知道他是要弃车保帅,找人背锅了。
要说三司敢瞒着他把四十万石粮卖了,谁信?
这得有几个胆子?
不过他们也知道,他们就算是打死那三司官员,对方也会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卖了的,和袁郡守没半毛钱关系。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朝廷帝王的世界。
夏仲也默默看着袁世安的表演,能看到对方表演,今日已经是胜利了,魂币都到账了。
三司像丢了魂似得连连求饶,江司官跪在中央,胖脑袋磕着地面:“是卑职一时利令心昏,这才做出这等混账事,卑职认罪,卑职认罪……”
他知道,他完了。
他必须认,后人还能活好!如果他不认,死的就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妻儿老人亲戚九族!
夏御医,又是夏御医,上次没死,这次是真死透了,他恨啊,恨啊!
为什么,为什么卖了的粮还他娘的能追回来?!
如果夏仲问问他死后的心愿,不用说,肯定是杀了他!
袁世安怒不可遏,气的澹白色的先天真气光芒在身周鼓荡,一挥手,真气迸发,直接卷住了三司官员,将三位掀翻在地,那真气如刀,个个头破血流,惨呼不已。
袁世安喝道:“混账东西,你们这群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为了一己私利中饱私囊,置百姓生息于不顾,置本官于不忠不义,真该千刀万剐,来啊,剥了他们的官衣,摘了他们的顶戴!”
城卫都督立时亲自上前,周浴等几位都尉也跟在身旁,麻利的将他们身上的袍子全都拆了个干净,像提熘麻袋似得去了。
走时周浴还给了个夏仲惊为天人的眼神。
延寿老弟的看着办,就是这么个看着办?
还真是他娘的让他开了眼了。
平地起惊雷啊。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可能讨到的“公道”,就这么成了?难道延寿老弟来的时候已经筹谋好一切?乖乖,这份布局掌控,也太了得了,不对,是王舅,可王舅没有这份心思,啊,一定是天尘宗主,对,是天尘宗主。
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连朱公公都打量着夏仲。
上到南郡王,天尘宗主,中间京灵郡主,陆庭将军,下到钟铁山…全都为他一人所动。
此子了不得。
同样的想法,在雷然等每个人心里回荡,郡守栽了,太匪夷所思了!
袁世安还在那里大发雷霆,怒喝着:“这事绝不只是这三个蛀虫所为,给我查,狠狠地查,不管是谁,挪用征粮,蒙上欺下,通通给我法办!”
就在袁世安大发雷霆无人敢抬头打断时,夏仲的笑声又响起了,笑的充满了戏谑:“袁大人真是执法严明,不过惩戒这些个贪官污吏要紧,百姓们明明交了粮还被强征,民怨沸腾,大人是不是也需安抚?”
袁世安脸皮直哆嗦,怒发冲冠。
他这次是真被气的,
被夏仲气的!
可他当着天尘宗主和南郡王朱公公的面还得重重点头:“夏御医说的对,百姓们无辜受冤,当重重赔偿,这赔偿银两,待的抄了这些个贪官污吏的家后,本官一分不少全交付百姓。”
百姓们一听不用交粮,还有钱拿,那神情顿时又变了,纷纷谢恩跪地磕头,他们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当然也少不了给夏仲这个为他们出头的夏御医磕几个头。
夏仲颔首,看向杜赫堂。
“杜公子…”
他刚开了个口,杜赫堂已经越众而出,急道:“这群王八羔子,卖我粮时竟然说粮仓充裕,早知这是征粮,我绝不会买的!”
钟铁山一来他就想说辞了。
这事要摊上一般的商贩,私买征粮绝对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可他背后是杜家,杜家在朝中的能量还是很庞大的,不然他也不敢和袁金池做这买卖。
所以他只要咬死被蒙骗,谁也奈何不了他。
再说,他也冤啊,那些征粮既然露了白,是绝不可能再给他的,那可是他六两一石买的,整整二百四十万两白银!
这夏御医,一口咬了他二百四十万两白银啊。
夏仲看着他的眼神摇了摇头。
“杜公子不必紧张,做生意谁还没有个上当受骗的时候,我只是要问问杜公子,多少钱买的粮,也好在抄那些个贪官污吏的家时予以核对。”
袁世安闻言神色又一沉。
完了,他情急之下为了挽回颜面,挽回百姓心中的郡守形象,说了抄家之银补偿,他深知百姓们的那点心思,只要给点好处,立刻就能对他感恩戴德。
可是没说抄多少啊。
夏仲这是给他定额呢!
毫无疑问,贪了多少就得抄出多少来!瞥了一眼站在天尘宗主背后的朱公公,袁世安只能同样沉声问道:“本官也想知道,这群混账将征粮贱卖了几个银两,值得他们如此利令智昏。”
他这话是给杜赫堂打暗号了,别说多了!
杜赫堂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滚,岂能听不出来?只见他一咬牙,痛心道:
“这群混账卖我粮时说南郡粮仓充裕,可又道近来蛮子来朝,郡守府开销甚大,民生疾苦,我身为八郡子弟,岂能不为朝廷着想,所以买粮花了高价,一石粮,折银十两!”
十两一石?!
百姓们听的眼睛直了。
袁世安和袁金池也眼睛直了。
十两银子一石,四十万石那就是四百万两!你他娘的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疯了?
好吧,人家说的还真是做朝廷的慈善!
袁金池怒不可遏,再没有什么风度,他恨不得用眼神刮死杜赫堂,却见杜赫堂回头也瞟了他一眼。
那意思很明白。
老子和你是情敌,可不是兄弟,老子这次跟你亏大了,你也别好过!
袁金池只能咬牙咽了口唾沫,奸商!狗贼!
夏仲笑道:“好,杜公子说十两,那绝不会有假,想来即便是问那些个贪官,也绝不会说实话,只管抄便是,抄出来不够,那就证明他们拿的还不是大头。”
一众百姓连连点头。
夏御医说的有理。
可三司官员不是大头,谁是大头?
袁世安看着朱公公深邃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抄!若是抄不够四百万两,本官决不罢休!”
和杜赫堂咬?那是他蠢,杜家八郡首富,杜百川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年周皇祖打天下,杜百川虽不像颐老祖那等功勋,可也是出了大力的。
加上财可通神,人家的人脉,能压死他!
这个坑,他只能跳!钱,只能他出!
袁世安话落,又走到百姓面前,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这次征粮本官受人蒙蔽,实在有愧于民,朝廷征粮,我南郡子民皆义无反顾,本官甚是欣慰,可如此城民,却险些被奸人所迫,幸得夏御医挺身而出……”
他这是自我检讨和要给夏仲扣功劳了。
不过他话还没落,一道满是沧桑的声音已经响起:“事情有了结果就好,百姓们能得一个公道,粮也征够,便是好事,散了吧。”
却是天尘宗主开口了,
天尘宗主一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轻松传递到每个人的耳畔,让人忍不住聆听低首,过千人的情绪就像被无形的手抹平。
让得夏仲一瞬间想到了那“将他陷入平面”的手段。
袁世安的声音也立刻打住,敬畏看着天尘宗主。
南郡王像是有些厌恶的立刻一挥手,也不知道是厌恶袁世安的演技还是厌恶这场闹剧。
陆庭当即领命,带着棘龙卫往那群百姓面前一站,喝令速速散去,等待郡守抚慰款项发放,不可喧哗,钟铁山等也帮着疏散人群。
然后南郡王就推着天尘宗主,大步朝着郡守府走了进去,袁郡守立刻跟随,众人都朝郡守府内而去,仿佛真的只是顺路看了个热闹。
袁郡守更顺路铲了一波贪官,倒仿佛是没夏仲什么事了。
谁会给他嘉奖?也就侧目给他个震撼眼神。
王权的霸道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些讨了公道,不必再交粮,还有钱拿的百姓们这群“弱势群体”纷纷开心的“屁滚尿流”离去了。
至于散去后说什么谈什么,那都是散开的,民心聚在一起可观,一散开就成了零零碎碎的闲话了。
夏仲没进去,他看着这一幕,也明白,天尘宗主这是庇护他,不然那些百姓们要是真感激之下对他来个三拜九叩,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南郡王都绝不是好事。
但他也不可惜。
看到那些百姓们的笑脸,这就足以。
看到脑海中浮现的八百八十三枚魂币到手,他也开心。
但是看到那拖走的一具具尸体,他忘不了那妇人拖着孩子在街上奔走借粮的模样。
所以他脸上绝没有什么“胜利者”或者“我很牛批”这种神色。
和夏仲一样没进郡守府的是杜赫堂,抢在雷然等捕头之前过来笑道。
“夏御医,恭喜啊,为民请命,大骂郡守,铲除贪官,从今往后,夏御医在南郡百姓中的名望可无人可比了,年少有为,好手段!杜某佩服。”
虽面带笑容,可那眼里分明是恨意。
二百四十万两,真是咬的他好心痛,那够他养多少女人,摆多大的阔了?
夏仲正要搭理搭理这个黑心败类富三代,刚刚随天尘宗主等人进了郡守府的京灵郡主却折了回来,在耳畔和他说了句:
“太师父唤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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