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见归睁开眼之后又闭上眼,眼前依旧是红彤彤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接连闭眼又睁眼了好几次,才终于再次看见了一点景物。
随着他的视力逐渐恢复正常,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人。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的人,其中一个是男的,另外一个是女的。
男的年纪稍大,长脸,脸色阴沉,目光狡黠。
女的较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发,扎着辫子,梳在脑后,脸色白皙,神情冷漠,双眼中带着一股恨意,仿似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与她有仇一般。
这两个人刚刚摘下眼罩,显然,他们早就来过这里,所以有所准备,没有被强光弄的那么狼狈。
他们站立着,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坐在凳子上的霍见归和郑大年,以及那个年轻人,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杀气。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带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僵硬。
郑大年似乎想要缓和下气氛,他轻咳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那个黑色西装的长脸男子抬手拦住了。
长脸男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能别说话,就别说话!”
郑大年还未发作,他旁边那个年轻人便骤然站了起来:“你有种再说一遍!”
长脸男子看着青年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周川,你几斤几两你自己还不清楚嘛,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被叫做周川的青年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握紧拳头,眼神喷火,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动手。
郑大年站了起来:“行了,顾长春,咱们这次来可不是来吵架的,要吵架也不至于在这里吵,而且,上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呢,哪怕是为了各自组织的颜面,我们也不能失了分寸不是嘛。”
“哼!”长脸男子顾长春冷哼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声音轻蔑地道,“知道你们拯救派都是一帮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鬼才知道,你们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我顾长春是个实诚人,说话也直,所以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的话——”
顾长春环顾另外三人,最后将目光聚焦到郑大年的脸上,用一种古怪的语调道:“你们倒是他妈的来打我啊!”
“你……”郑大年脸色一阵发红,显然,他并未料到顾长春会这样说。
“砰!”周川一拳头打在石桌子上,但他似乎忘记了这是石桌,而不是木桌,所以,这一砸之下,将他自己疼的不行,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声音有些尖锐地道:“出了这道门,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拳头的厉害!”
“行了吧。”顾长春冷笑道,“毛都没长齐呢,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顾长春一边冷嘲热讽着那两个拯救派的人,一边斜眼偷偷观察着霍见归,看了好一会之后,他才终于扭头,望着霍见归道:“咦,我咋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呢。”
霍见归没有说话,对这个大长脸的怪人,他没有一丁点兴趣。
“你既没穿蓝衣,也没穿黑衣,难道你是中立派?”顾长春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似乎对中立派很是不屑。
霍见归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那个神情冷漠的女子,这个顾长春,他之前并未见过,但是这个女子,他倒是见过,而且,他还记得很清楚。
这个女子,正是他的大学心理学导师樊道明的义女,也就是干女儿。
樊道明一生无后,这个女子便是他收养的唯一的不算是后代的后代。
她叫什么来着……
霍见归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顾长春还在盯着霍见归看,讥笑着道:“原来是个哑巴啊,不会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个聋子,雨墨,要不你试试?”
一听雨墨两个字,霍见归忽然想起来了,她叫乔雨墨,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但是和她那张永远冷漠的脸,以及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似乎并不匹配。
雨墨并未理会顾长春,但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却已经在盯着霍见归看了。
任谁被这样的眼睛盯着看,都会不舒服。
可是对于霍见归来说,那种感觉倒不是那么强烈,毕竟,他见过更加恐怖的东西。
顾长春见霍见归没有理他,雨墨也没有理他,似乎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伸出手,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怎么着?!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是没把我们堕落派放在眼里?!”
周川又要发作,被郑大年给拉住了,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都静默不语。
顾长春继续道:“我们堕落派的宗旨就是一个字,干!能干的,我们干,不能干的,我们也干,这才是人生,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就是要痛快,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肚子里不知道装着多少鬼主意,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就没过过一天快活日子,你们的人生,简直猪狗不如!”
顾长春说的话,像是带刺一样,哪一句都听着不舒服。
霍见归看得很清楚,顾长春这个人其实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光明磊落,豪爽实诚,其内心的算盘并不比郑大年少,要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顾长春之所以会这说,纯粹是想激怒他们,霍见归暂时还不知道顾长春想要激怒他们的目的,但显然,他能从中获利不少。
“应该跟这次的会议有关。”霍见归心中暗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会议有关。”
霍见归记得,像这样的会议,每年的今天都要进行一次,迄今为止,已经进行了三次。
第一年,是在栋海上的一艘游艇中。
第二年,是在一座南城高楼的最顶端,算是在空中。
这第三年,则变成了地下,而且一下子就是五千多米深的地下。
看来,今天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一年了。
很明显,他们这次之所以将会议地点定在这,并不仅仅是研讨项目,解决疑难问题,还要展示成果,所以,选在地下,也正合适。
这样的话,来参与的过程,便是体验研究成果的过程了,毕竟,这是一个从外面看起来,主要以挖洞为主的项目。
顾长春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越说越难听,他针对霍见归的话还少,主要是针对那两个拯救派的,直说的那两个拯救派的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尤其是周川,有几次几乎就要冲上去要打顾长春,但都被郑大年给拦住了。
看见这场面,霍见归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再联想到之前,那两个从天而降的想要抓自己的人,他们当时之间的对话跟这里的对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显然,这两个派系里的人全都是符合他们派系宗旨性格的人。
所以,说话做事的方式也基本相同。
但,雨墨似乎是个例外。
这个女孩的身上只有恨,无尽的恨,那些恨意充满了她的全身,从她的双眼中流露出来,让人一看之下,不由地心生惧意。
顾长春自顾自地说了半天,似乎也是说累了,而且也没有人理他,他终于住嘴了,但是刚刚住嘴了一会,他再次张开了口,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骂人了,而是有些烦躁地道:“说好的十点半呢,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咋连个鬼影都没见!”
“大年!”顾长春伸出手,指着郑大年的鼻子道,“你他妈来的比我还早,知不知道这次会议到底是几点?”
“去年的会议是十二点。”郑大年似乎并未受到顾长春的言语影响,表面上依旧和沐春风的,只不过从他那紧握的拳头和皱起的眉头,还是能看出来他对这个顾长春非常不爽。
“他妈的,明明十二点,却叫老子十点就来了。”顾长春猛地一拍桌子,随后站起身来,开始在密室内走动了起来。
一边走动着,还一边用手去触碰墙壁上的一些凸起点,这里敲打一下,那么抚摸一把,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但是,霍见归知道,这个顾长春是在用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来侦查环境。
显然,他提前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因为不知道具体时间的原因,而是故意这么早来的,就是为了提前侦查环境,排除危险,提供更多的情报。
当然,郑大年比他们所有人来的都早的原因,可能也正是这个。
他们都只是先头兵而已,并不是正主。
当会议真正开始时,他们或许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边边角角里蹲着或者站着。
这个密室能被选作如此重要会议的地点,显然尤其特殊之处,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地下五千米,且能够提供氧气,能够给与正常的大气压和温度的原因。
霍见归早已注意到,这个密室四周的墙壁看起来像是石头筑造的,但肯定不是,它的壁面上的很多凸起点好像是某种特殊机关,还有那些反光的地方,以及正前方那整面光洁的像是冰面一样的墙壁,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和离奇。
“我见过你。”
一个声音忽然响在霍见归的耳边。
霍见归扭过头去,看见了雨墨,那个浑身上下被恨意包裹的女孩。
他点了点头:“我也见过你。”
雨墨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霍见归,盯得霍见归有点不舒服,可是,他还是坚持着,没有移开目光,而是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上去。
这样的对视方式,有时是一种挑战,有时也是一种尊重。
显然,此时,霍见归正是在表达自己对雨墨的尊重。
“你是研究鬼的。”
雨墨的声音很脆,像是爆米花一样,又干又脆,声音带响。
“是的。”霍见归道,“那你是?”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雨墨恨恨地看着霍见归,她的眼神虽然恨意满满,但声音却透着一股凄凉,“但,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霍见归能看出来,这个女孩的身上背负着一些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痛苦。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对雨墨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其实,之前,他也见过她,虽然没说过话,但两个对视过几次。
那时他还没有那种感觉。
但一想到她是堕落派的,霍见归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当然,或许是因为他干爹是堕落派首脑的缘故,所以才将她也拉扯了进来,而她的内心本身并不是属于堕落派的。
霍见归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实在不愿意看见这样一个女孩被卷进这场是非当中,而且,还是在一个与天下人对立的派系。
“能告诉我,你研究的结果是什么吗?”雨墨问道。
霍见归摇了摇头,闭嘴不语。
他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不能告诉她。
雨墨直勾勾地看着霍见归,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中流露出深沉的黑暗仇恨。
她的身上没有阳光。
霍见归不再看她,扭过头去,望向顾长春,顾长春似乎之前一直在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才急忙转过身去,继续观察着墙壁,但明显已经心不在焉。
郑大年低着头,眼睛上吊着,眼神不再温和,变得像是鹰般锐利,他的双手紧抓着桌面,似乎非常紧张。
周川脸色凝重,双拳紧握,抬着头,身子僵硬地挺着,全身透露出一股不协调感,似乎下一秒,整个身躯就会粉碎一样。
密室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所有人的表情和眼神都变了,唯有霍见归,还是跟他进来的时候一样,镇定,沉着。
当然,还有雨墨,这个永远恨意十足的女孩。
她自始至终,恨意满满,哪怕是一块石头,都足以让她恨上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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