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难道你碰瓷别人就干净了?”
老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变了好半天。
他嗫嚅道:“反正老夫是好心告诉你了,信不信就看你自己。”
沈莺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转身踏入庙门:“那就谢了,你在门口等我。”
她进了门,才发现里面的香客更多,但却意外地安静。
想来应是人们都怕扰了佛祖安宁,只是低声祝祷,并未有人大喊大叫。
沈莺歌拦下一名路过的僧人,双手合十朝对方行了个礼:“小师父,可否为我引见住持?我有要事相求。”
小和尚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还是回了个礼道:“住持正在待客,恐不便见您,施主不如改日再来?”
沈莺歌沉吟片刻,道:“好,谢过小师父。”
“施主不必客气。”
小和尚走后,沈莺歌却没离开,而是向寺庙深处走去。
毕竟好不容易来一次,她不想无功而返。
穿过前方的几座大殿,寺庙后院的人便少得多了。
半路上还碰见了几个扫洒的僧人,但他们看到沈莺歌却并未阻拦。
沈莺歌心中疑惑,却更乐得省事。
顺着石板小路走到尽头,便是一片竹林,而在她左手边,就是寺内僧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在其中一间僧房外看到了两张极为眼熟的面孔。
飞鱼服,绣春刀,一个面色沉静不动如山,另一个却时不时朝四周张望一眼。
——正是逐暖和浮寒。
沈莺歌喜出望外,走上前道:“好巧,原来你们也在这,我还奇怪怎么没人拦我。”
浮寒见到她,顿时面露惊疑:“也太巧了,这才刚见过面,老实说,你是不是跟踪我来着?”
“……别想太多,我只是来找住持的。”
逐暖扭头看了眼关得严实的房门,低声道:“住持在里面,你找他有何事?”
“之前答应了郡王的小厮福平,帮他求件法器。”沈莺歌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房内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娇媚可爱的年轻女子。
妇人眼眶通红,似是哭过,而那姑娘便在一旁搀扶着她。
沈莺歌连忙垂下头退到一边。
浮寒之前跟她说,淮南王及其家眷已经到了雍景城,看来,这两人便是淮南王妃孔氏及其女儿沈瑶了。
两人刚从沈莺歌面前走过,便见一袭银白衣袍停在她眼前。
容久的声音在她头顶冷冷响起:“你怎么在这。”
沈莺歌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该死,她竟忘了,有逐暖和浮寒在的地方,便极有可能会遇到容久。
自那日他们在诏狱门外不欢而散后,沈莺歌便再没见过他,现在猝不及防地遇见对方,竟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尴尬。
她垂着脑袋道:“我来找住持求件法器。”
容久默然片刻,没再多言,带上逐暖和浮寒便离开了。
之后沈莺歌借着身份之便顺利从老住持那求来了法器,是一串镌刻着梵文的乌木念珠。
沈莺歌刚走出寺门,在外等候多时的老头立刻迎了上来。
“你总算出来了,老夫屁股都坐僵了。”
他凑过来,无意中瞥见沈莺歌手中的念珠,顺口奚落道:“花了不少银子吧?老夫都跟你说了这里不干净,你偏不信,这下被宰了吧?”
沈莺歌正要反驳,忽然想起这东西应该算是她沾了容久的光才能拿到,若不是恰好遇到他们,她恐怕真的要不少香火钱才能求来。
因此,她便咽下到了嘴边的那句“没花多少银子”,话锋一转道:“你怎知要花不少银子?”
那老头不屑地哼笑一声:“你别看我这样,老夫原本也是这寺里的,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事,这才流落至此。”
他见沈莺歌没什么反应,以为她不信,便解释道:“老夫与那住持也是老相识了,只是……只是人终究会变。”
老头说到这里,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微顿,眼中流露出几分悲切之意。
沈莺歌还没来得及安慰,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如常,继续喋喋不休:“当年我们还一起偷溜去后山摘过果子,一起挨过师父骂呢……”
沈莺歌心道,挨过师父骂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
两人边聊边走,眨眼便来到山下的一间酒肆。
酒肆露天,只在几张桌子上方支了张油布遮阳挡雨,一旁是茂密的树林,另一旁便是官道。
老头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刚一坐下,便大声道:“小二,来两坛杜康!还有你家的酱牛肉!”
小二应了声,转头便进了厨房。
沈莺歌揶揄道:“你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还喝酒吃肉,不怕佛祖怪罪?”
那老头哎呀一声,颇有些责怪意味地瞥了眼她。
“瞧你这眼神,没看到老夫如今已还俗了吗?”
“是啊,还了俗就四处骗吃骗喝,小哥你也是被他诓来的吧?”老板放下他们点的酒菜,笑着朝沈莺歌说道。
老头登时急眼:“你这叫什么话,老夫与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结成忘年之交了。”
沈莺歌:“……我什么时候跟你结成忘年之交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见状立刻笑起来:“你看,人家小哥可不知道这回事,你怕是看人家好骗,才这么说的吧?”
老头顿时臊得老脸通红:“那现在结也不晚!有酒,有肉,现在就结拜!”
老板娘笑着看了眼沈莺歌:“你可是被他骗来之后唯一一个没在脸上见着怒意的,这是缠上你了。”
“去去去,再来盘花生米。”
老头急急摆手,怕沈莺歌真的反悔。
老板娘一扭头,哼着小曲转身回厨房了。
老头偷偷打量了眼沈莺歌的表情,见她当真没有怒意,便拍桌道:“来,小子,跟老夫结拜。”
沈莺歌被他吓了一跳:“倒也不必……”
可惜容不得她拒绝。
在老头的强势邀请下,他们二人还是面对天边的日头跪了下来。
两人手里各自捏着三根筷子。
老头铿锵有力:“我白悟念——”
沈莺歌声若蚊吟:“……我应歌——”
官道上过路的行人朝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脸上写满了“这两人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白悟念对此视而不见,沈莺歌却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最终,在白悟念声如洪钟的宣誓声中,沈莺歌也只得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地齐声道——
“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同德,患难与共,乐必同乐,忧亦同忧,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甘冽醇厚的一碗酒喝下肚,酒碗也在地上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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