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声音不大,轻飘飘地落进沈莺歌耳中,却让她当即愣住。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真的如此倒霉……
当沈莺歌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头,看到那泛着寒光的面具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只见容久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眼中笑意尽显嘲弄。
她像一只误闯猛兽领地的兔子,惊慌失措地僵在原地。
若是光阴能够倒退,沈莺歌一定会拉住冲向马车的自己,声嘶力竭地告诉她。
别进去!快跑!那群打手加起来都没有马车里的家伙恐怖!那不是你能承受的!
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只能强行冷静下来,手足无措地爬起行礼道:“属下不知是督主在此,冒失惊驾罪该万死,还望督主恕罪。”
马车内光线昏暗,阴影仿佛黏稠的沼泽,让人不自觉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在这令人几欲窒息的静默中,沈莺歌心如擂鼓,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容久对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分外满意,眼中浮起兴味盎然的恶劣笑意。
“起吧。”
沈莺歌忐忑地谢过恩,起身将倒在一旁的姑娘也扶了起来。
容久懒懒地从眼角分出一缕余光,瞥向昏迷不醒的人。
“这是何人。”他抬了抬下巴。
沈莺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旁的姑娘,嗫嚅半晌道:“一位意图寻死又遭人追杀但恰巧被我救下的姑娘。”
容久:“……”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沈莺歌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却发现那眼神莫名有些熟悉。
好像上次她在诏狱内悄悄说他坏话被打断后,看到的也是这种眼神,
等等,如果她没看错……这应当是嫌弃吧?
是吧!
容久对她变幻莫测的脸色视而不见,忽略掉对方有点小骄傲的语气,更令他不解的是那句冗长的前缀。
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已然自身难保的人,还要冒着可能会为自己招致更多麻烦的风险,去搭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两人各怀心思,车厢内安静下来。
沈莺歌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车门边,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害怕。
她鼓足勇气开口:“督主,如果没什么吩咐,属下先告退……”
外头传来的凌乱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沈莺歌瞬间警觉起来。
她透过门缝窥去,果然是那群打手追来了。
不消多想,他们很快就怀疑上了这辆马车和旁边的院落。
领头的刀疤脸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放轻脚步围了上来。
仓促间,一旁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浮寒从院中走出,和追来的打手们撞了个正着。
他看到手持武器的一群人顿时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护在了马车前。
今日只有他和容久二人微服出行,连车驾也并未用平日里招摇过市的那辆。
因此,不止沈莺歌方才一时没认出来,此时这些打手也并未识得他们的身份。
打头的刀疤脸瞧见浮寒护着马车的动作,反而起了疑心。
他拎着刀走过去,颇为不屑地打量了一眼,道:“今儿个多管闲事的人还真多,麻溜地把人给老子交出来,不然等大爷没了耐心,跪下求饶都晚了。”
浮寒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见他来意不善,当即便准备出手。
倏地,马车内传出一声嗤笑。
“呦,是谁家的看门狗,在此狺狺狂吠。”
浮寒听到容久的声音,这才暂时止住动作。
刀疤脸闻言,冷笑一声道:“还从没人敢这样跟老子说话,等下我倒要看看,是谁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说着,打手们纷纷猖狂大笑,气焰嚣张。
沈莺歌虽明白以容久的权势,肯定不会害怕区区几个打手,但她自己救了人,却也并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更何况那人还是容久。
因此,她没等容久说话,便扶起昏迷不醒的姑娘推门下了马车。
原本守在一旁的浮寒循声望去,瞧见突然出现在马车内的两个人,登时愣了愣。
那些打手见状,立刻调转矛头,朝沈莺歌围了过来。
她也没打算逃走,安置好那姑娘,便转身朝他们走去。
她微抬下巴,扬声道:“和他们没关系,人是我救的,马车也是我强行闯的,让他们先走,有什么事我留下陪你慢慢聊。”
话音传到马车内,容久搭在膝上的指尖轻轻一动。
刀疤脸闻言大声嘲笑:“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就想做英雄,今儿一个都别想跑,老子送你们一起上路!”
他招呼一声,打手们便一拥而上,举起手中刀棍朝沈莺歌袭来。
沈莺歌见状,也不再和他废话。
容久掀起车窗上挡风的布帘,看向混战中的一群人。
冬日的阳光实在算不上灿烂,但却足够刺破蒙蒙雾霭,落在冰冷的积雪上。
沈莺歌在人群中灵活地闪转腾挪,身影如翩跹蝴蝶,柔韧优美。
刀棍近不得她身,打手们却在她的攻势下发出阵阵惨叫。
她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飞扬,发尾盛着阳光跃动。
明明是混战中烟尘四起的场面,她却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容久松开手,布帘落下,将那偶然洒进车厢内的一缕阳光也挡在了外头。
不过须臾,胜负已分。
沈莺歌站着看向刀疤脸,而她四周是遍地哀嚎的打手。
刀疤脸显然没想到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么能打,也不打算再上来送人头。
“小子你死定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可是韩尚书府的人。”他啐了一声,叫嚣道:“会几下拳脚功夫又怎样,难道你还能时刻防着不成,一个无名小卒,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申冤收尸。”
沈莺歌浑不在意地耸肩:“如你所说,我一个无名小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本事就来杀了我,看我们谁先死。”
那刀疤脸见她油盐不进,气得脸都扭曲了:“好!很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咔嗒一声,马车门被人从内推开,打断了他的话。
容久不紧不慢地走下车,淡淡扫过地上一众打手,视线落在沈莺歌身上时顿了下,又很快移开。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我当是谁,原来你的主子是韩吉啊。”
“想要本督性命的人数不胜数,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来取。”
容久长身而立,单是站在那里便如蓄势待发的利剑,锋芒毕露。
那是长久以来浴血而战,在杀伐中浸泡出的血腥气。
刀疤脸咽了口唾沫,本能地生了退意,但他一想到临行前的命令,又不得不止住后退的脚步。
进退两难间,他定了定神,自我安慰地想道。
反正自己背后有韩尚书府撑腰,皇亲国戚也不可能来这偏僻街巷,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他沉下脸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韩尚书的名讳!”
没人看清容久做了什么,只见一道金属光泽破空而去,骨头碎裂的声音便应声响起。
刀疤脸还没反应过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的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倏忽之间,小巷内响起痛不欲生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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