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只存余了些暗澹的白光作为黑夜的过渡，映照着腾石镇昏暗的光影。
腾石镇已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镇上的木屋石塔们各自生出漆黑、青灰、细白的炊烟，向上空飘着飘着，不知不觉间就融入了暗澹的天色。
忙碌了一整天，士兵和居民们即将享受这最后的晚餐。
镇外的篝火和人烟同样茂盛。
显然，数量足足有镇上居民十倍的河湾地军队并没全部挤在镇子里。
除了借住在镇上民房和驻守城堡的部队以外，另有约一万人在腾石镇周边露天扎营，既不让镇子太过拥挤，也正好能作为警戒防守之用。
本来没多少人在意警戒这事。
作为一支偏师，从统帅琼恩·佛索威爵士到下属的各位爵士都明白，战争的主角不是自己。
腾石镇很可能一直安稳下去。
这情况令某些胆小鬼暗暗松了口气，却让许多人深感遗憾。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被封君召集起兵的那时候，大家都以为这又将是一场史诗般的战争，大军压境，可歌可泣的盛大决战。
没人觉得自己会不在舞台上。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对面的敌人行动总是不合常理。
泰温公爵召唤了大军，却停在西境一动不动。高庭不得不留下罗宛伯爵的部队在古橡城防备西境。
君临城这边，乔佛里国王先是任性胡闹，对战争不闻不问，几乎毫无应对措施。之后又突然携王家舰队起航，抛下君临城。为的，居然是进攻风息堡？！
蓝礼国王选择了顺应这一记乱拳。于是苦桥的大军又一分为二。
梅斯公爵和塔利伯爵率最精锐的三万人向东加入了风暴地的战场，极有可能一举终结战争。
自己这三万人就被安排在了后方。
的确，君临城的威胁并没有彻底的消失，需要有人防备北方的敌人，守护补给线。
的确，北方的情报也需要人打探。
但终究，战争的中心已经是东边的风息堡，未来记载到史书上的笔墨也将大大向风息堡倾斜，英雄和功绩也都将那边诞生。
而腾石镇这边却可能什么也没发生。突兀地开始，平静地结束。
凡是有志气的战士，谁会甘心？
幸好，军队才在腾石镇待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美酒、美酒、游戏、妓女还足以慰藉心灵，驱逐枯燥。
琼恩·佛索威爵士也很用心地调节气氛、疏解矛盾、安排差事，既让军队保证一定的纪律和战斗力，也避免引发更多的不满。
除了被派出去的人以外，留在腾石镇的大队士兵们都有任务，以免懒散废弛，但却并不繁重。
在白天，有人巡逻，有人酣睡，有人游戏，有人奏乐，有人与妓女厮混。
在夜晚，有人值守，有人押上筹码赌博，有人彻夜难眠，有人与妓女厮混，与镇上的少女或妇人们偷情。
腾石镇就这么平静又纷乱地过了几天。
直到第一批探子回归。
对君临城的情报工作有了成效。这并不令人意外。
尽管北面都是敌人的地盘，行商游人也因战争而销声匿迹，消息传递越发不便。
但腾石镇毕竟距君临仅两日骑程。
哪怕只是出动军中的斥候探马前去侦察，君临城都不可能完全掩藏。
腾石镇因此知道了许多。
消息却令腾石镇陡然严肃起来，甚至造成了不小的恐慌。若不是琼恩·佛索威爵士及时察觉并封锁消息，不定还会出多大乱子呢。
等到局面终于平静下来，军官们才在私密的会议上交流了讯息。
最新情报来自三天前。
君临的舰队已重新在黑水河中任意游弋。主力战舰占据了所有可供大军行进的港口和桥梁，小型舰船更是驶到了更上游、更浅窄的河段。
战舰的具体数量难以明确。
但据斥候所言，至少是和王家舰队相似的规模，且操作娴熟，并未发现任何触礁搁浅的重大失误。
军官们不由议论纷纷，难以置信。
这么多熟练水手是从哪儿来的？运转几百艘船，总得几千上万人才行，总不能都是刚刚培养出来的吧？
斥候居然说，真是如此。
虽然没办法混进城内，但他们已经在港口听到了实情，看见了真相。
成熟的商船和战舰会成批量地接收来自城内的新人学徒，有专人负责教导技能，考验和判断学徒是否足以出师。
诡异的是，教导的人明明言语不多，学徒们却学的极快，很少出错。
总之，事实就是，许多一无所知的新人只经过短短几天就能蜕变成合格的初级船员，搭配上熟练的老手就能操控船只。
而这些新人还会继续成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追赶上他们的师傅。
军官们不由沉默。
本以为水手规模会成为王家舰队的最大限制。但现在……
还有什么能打败这支舰队？
单这一条消息就足够危险。但斥候汇报的情报还没结束，甚至只是一个开始。
无数人激情描绘的“圣城”、亲眼所见的“神迹”——断肢重生、铁金库使者大张旗鼓抵达君临港，宣称是为恭贺乔佛里国王登基加冕、人们口中莫名其妙的战役、胜利和“舰炮”……
军官们从没感觉如此不安。
尽管看不分明，但敌人无疑更加地危险可怕了。已知的威胁混合着未知的猜测，尤其令人恐惧战栗。
腾石镇于是极大加强了巡逻、岗哨和斥候，将警戒防御当作头等要事。
万幸到目前为止，一切平静。
但实际上，没有发现，不意味着就不存在。
人们仍惯常地认为岗哨和斥候总会发出动静，无论是生或死。然而这次并不一样。
腾石镇派出的“眼睛”死的很安静。
腾石镇不知道，灰暗天空的寂静大地之上，藏着一支宁静的大军和他们的战马。
就在山丘的另一侧。
无数目光正悄悄的窥视西边这毫无防备、渐渐安歇的腾石镇。
腾石镇，它曾饱经战乱。
有两场重大战役以傅德利家族的这座镇子命名。
“血龙狂舞”时期，以上万人的性命、整个镇子、所有女人的贞洁为代价，它得到了“第一次腾石镇之战”。
几千条生命、三个龙骑士和三条巨龙换取了“第二次腾石镇之战”。
它饱经摧残。
如今它已经重建，却再次迎来了军队的入驻。
望着腾石镇模湖的影子，重获健全的“小指头”捻着胡子，肆意地微笑道：“今天，该是第三次腾石镇之战了吧。”
混乱！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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