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茫茫夜色笼罩了一片狼藉的大地。
这片废墟之下埋葬着数不尽的亡灵。
男孩出现在废墟的顶端,他一如既往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左侧的口袋上别着一只纯白的玫瑰,神色肃穆,仿佛正参加一场盛大的葬礼。
突然,画面像是被卡掉一帧,少年突兀地出现在男孩的身边,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很早就坐在那个位置了。
“他们本来不该死的。”
顾北的语气平澹,就像是在讨论今晚该吃火锅还是烧烤,但周围的风却突然凛冽起来,刮在人身上像是一把把锋利的钢刀。
“总是要死的,每个生命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没有例外。”
路鸣泽把胸口的白花摘下来,放在脚下绘制得十分抽象的花窗上,那蜡笔涂鸦的纯白色块竟舞动翅膀,从墙面上飞了出来。
“他们本来应该有美好的未来。”
顾北看向远方,满天星光落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只蜡笔,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花窗:“就像这个女孩,未来她或许会成为一个画家,也可能是设计师,美术老师……但现在她只能沉睡在冰冷的地下,永远。”
“这是必要的牺牲。”
路鸣泽面色如常,顾北并没有看到任何多余的情绪。
悔恨?愧疚?
路鸣泽的表情就像是西伯利亚的冰川,完美复制了楚子航的面瘫,顾北读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是毫无意义的牺牲,你分明什么都没有得到,路明非也没有答应你的交易。”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就足够了。”
顾北疑惑:“你的目的?”
“权力是让人着迷的东西,当试过拥有权与力之后,想要再回头就很难了。”
路鸣泽的话让顾北想起来路明非的变身能力,那是路鸣泽送给路明非的力量,作用是解锁路明非拥有血统的50%。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权与力。
路鸣泽的目的是让路明非体验力量的滋味,作为异人的顾北很清楚,力量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强的D品,沉溺其中的人会不顾一切去追寻。
但是……
“就因为这个?”
顾北眼神有些冷:“就因为这个,你就拉着20多万人陪葬?”
在搜寻紫貂的记忆时,顾北就察觉到了很多疑点。
次代种的卵明明应该在火山底部,那为什么会出现在长白山的山洞中?
次代种的威压足以震慑大多数动物,那么紫貂是怎么找到它的?
紫貂只是一个普通的动物类混血种,为什么会无视血脉的警示选择接近次代种的卵?
一个动物类混血种是怎么破坏卵壳啃食卵的内部血肉的?
为什么它在吃下次代种的血肉之后没有变成死侍反而提升了血统,甚至可以再吃第二次?
这种种疑点让顾北不得不怀疑,故事的背后另有其人,而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自然是第一个得知了东三省异样并通知了顾北的路鸣泽。
现在想来,顾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路鸣泽影响了,因为这次任务他完全可以不带路明非独立完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接取任务的时候脑子一抽,选择带上路明非。
真是好笑,一个在灵魂层面能战胜龙王的人,居然在潜意识方面被人影响了,想来应该是在东京和路鸣泽对峙的时候被动了手脚。
路鸣泽毫不顾忌地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远方的废墟,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顾北看着身边的路鸣泽,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这家伙既然是路明非的外挂,那么应该也是站在人类方的,但是顾北自始至终都忽略了,路鸣泽和路明非虽然是那种关系,但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的自我认识决定了他们的想法,路明非认为自己是人,所以会受到普通人死亡的影响,会去思考生命的意义,会经历也成长。
但是路鸣泽不同,他自始至终都是龙,尽管他的意志会因为路明非的想法而改变,但也改变不了他本身的信念和认知。
龙,从来都不会在乎普通人的生命。
“说起来,我本来不会用这种办法的。”
路鸣泽的语气一转,看向了身边的顾北:“如果是原来的哥哥的话,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喜欢的女孩,从未见面的父母,身边关系好的朋友,这些都是可以牺牲的对象,毕竟原本的那个哥哥只是个衰小孩,他那么孤独又那么执拗,攥到手里的一切都不会轻易放手,我随随便便就能从他手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的哥哥是不一样的,有些东西之所以可以珍贵到用生命去交换,是因为它稀少又难得,但是现在哥哥手里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他很难去珍惜什么东西,我也只能用这种办法。”
路鸣泽侃侃而谈,顾北闭着眼睛听着,两人就这样在星空下,在废墟顶端。
一个是灾难的策划者,一个是无力的拯救者。
真是讽刺。
顾北睁开眼睛,星河倒映眼中:“你快死了。”
是疑问,也是肯定。
虽然他之前就感觉到路鸣泽力量虚弱,恐怕命不久矣,但却从来没有一次这么肯定。
路鸣泽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中了。”
“说快其实也差不多了,不过应该还有几年时间。”
“那就是快了。”
是的,快了,毕竟对于寿命几年前甚至于永恒的老妖怪来说,几年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你怎么猜出来的?”
“你太急了。”
顾北没有说错,路鸣泽表现地太着急了。
就算想让路明非继承力量,但混血种的寿命何其悠久,尤其是像路明非这种的,活个两百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路鸣泽却一副等不下去的样子,无论是和顾北的交易,还是提前布局出现在路明非面前,又或者这次的次代种事件,都是为了让路明非更快的继承力量。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路鸣泽等不下去了。
在加之路鸣泽总是无法真身相见,灵魂体和意识体也是一种不符合实力的虚弱状态,顾北才大胆猜测。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路鸣泽恍然大悟:“这样啊。”
顾北看着满天星海:“我们的交易是我帮路明非继承你的力量,并没有其他的附加条件。”
路鸣泽点了点头。
“你这次影响了我,利用了我,不过这是帮助明非继承你的力量,在交易范围内的事情我不会追究,不过……”
“小屁孩,你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拉着20万人给那条死龙陪葬,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你算的。”
“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路鸣泽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敢威胁魔鬼,你还是第一个,我随时恭候。”
“不过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是来送死的就好了。”
两个人并非只是口嗨王者,但却默契的没有动手而是选择放狠话,因为两个人都知道,在这场梦境之中,他们谁也无法真正杀死对方。
灵魂方面的交锋,路鸣泽略胜一筹,但是顾北不受梦境影响,不会认为自己的“死亡”是“现实”,所以“死亡”本身就无法投影到现实中。
两人想要真正意义上杀死对方,就必须面对面地较量。
路鸣泽的黄金童亮了亮:“这次的合作非常愉快,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
他说的是通过影响顾北把路明非带到东三省的事情。
“我可是非常不愉快,还有,你这次没在我身上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路鸣泽摊了摊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谁知道呢。”
说完,不等顾北反应过来,反手推开了墙面上那扇被画出来的花窗。
天空中飞舞的白鸽扑棱着翅膀冲进墙面,路鸣泽也走了进去,花窗顺势关闭,顾北只能从缝隙中看到男孩颇为绅士的鞠躬。
下一秒,花窗又变回了那副涂鸦的抽象样子,白鸽也重新变成白色的色块回到了花窗的周围。
顾北感知到一阵失重,抬起头看着星空,突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顾北一跃跳下废墟,在断壁残垣中漫步向前,他今晚的目的不止是和路鸣泽的会面,还有另外一个。
瑀瑀独行中,顾北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他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那声音飘忽不定,来自虚空之中。
有黑色的炁将顾北包裹起来,让顾北和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这并非是六库仙贼炼化龙血所得的纯炁,而是功法导致的黑色。
八奇技之一,拘灵遣将(残缺版)。
虽然拘灵遣将的前置技能叫请神之术,但其实叫做神打,巫觋法都可以,其中虽然没有拘灵遣将那般奥妙,但却让顾北从中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完整的版本的拘灵遣将还在开发中,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拘灵,那基本就属于大路货色了。
拘灵术展开,周围的声音更加清晰,有的在喊疼,有的在喊饿,有的在惊呼,有的在悲鸣。
无数杂乱的声音将大脑填满,顾北强忍着胀痛,将沿途一个又一个残灵收集起来扔进识海,交给诺顿和已经苏醒过来的紫貂看管。
没多久,大片大片的残灵被顾北收拾干净。
识海中,紫貂站在诺顿肩膀上,残灵占据了一半的识海,一龙一貂只能飘着。
好在识海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飘着和趴着没啥区别。
这也就是顾北,换个人来,只装下一只诺顿识海就已经炸了。
“喂,老龙,你说那家伙塞进来这么多人干什么?本来地方就不大,现在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管他呢,等你回了自己的身体,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说的轻巧,我被那厮强行签契约,估计这辈子都只能听他使唤了,可惜了我的一世英名。”
诺顿看着紫貂装模作样,龙脸上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嫌弃。
顾北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滴滴咕咕说什么呢?”
诺顿撇了撇嘴:“没什么。”
紫貂晃悠一下大尾巴:“老大,你弄这么多人回来干什么?难不成你想把他们都签契约了?”
“想什么呢?”
顾北出现在紫貂背后,拽着大尾巴把它拎起来:“我知道你可以吸收灵魂壮大自己,不过如果你不想变成原本那副鬼样子的话就不要乱吃东西,还有,你也别想打这些人的主意。”
说完,顾北直接把紫貂扔了出去,紫貂晃晃悠悠飘出好远,直到撞在识海的边界才停下。
顾北看向识海中的残灵,其中有些还存在意识,好奇的东张西望,有些在呢喃着什么,但更多的已经失去了意识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路明非,幕后黑手是路鸣泽,作妖的是紫貂和次代种,按理来说和顾北没有任何关系。
但话不能这么说,20万受害者中有5万遇难,顾北至少也占5%的责任。
所以他想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遇难者总会有心愿未了,顾北打算用一年的时间帮助残灵完成心愿,顺便在这个过程中提升与灵之间的契合度,提升请神术的熟练度,顺便尝试解锁完整版的拘灵遣将。
一举三得。
“所以,你打算把这一年时间内的公司事务全部交给我?”
哪都通办公室,花易逝的眼神平澹地看着顾北,明明顾北才是老板,却被代理老板看得压力山大,上下翻动了一下喉结,勉强点了点头。
但是出乎顾北的意料的是,花易逝没有发火,而是澹定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去吧。”
顾北眼神古怪:“花姐,你……生病了?”
花易逝放下手里的文件翻了个白眼:“不是生病了,是我看透了,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想办法摆烂去做你想做的事,与其花心思在你身上,我还不如多处理几份文件。”
顾北伸出大拇指:“花姐英明。”
“不过!”
花易逝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射了过来:“走之前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
顾北知道花易逝说的是老唐还有楚子航寄来的包裹和苏晓樯路明非的事情,他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还有,你只有一年时间,一年之后要是还没回来,那这董事的位置你直接给我吧。”
顾北连连点头:“没问题。”
不过他的心里已经盘算着要不要晚点再回来了。
传位下去,然后光明正大摆烂?
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那种事情,等一年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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