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原县城,贺家。
听到贺家大嫂要钱,孙玉亭脑门子上的汗水瞬间流了下来。
他身上确实有些钱,但是那钱是送给刘寡妇的彩礼,不能随便动用。
贺家大嫂多机伶的人啊,看到孙玉亭这样子,就明白过来了。
“孙玉亭,你今天要是不拿钱来,就别想跟离婚。”
此话一出,孙玉亭顿时慌了。
连忙说道:“大嫂,我给,给只是我也没有多少钱,给你加一块钱行吗?”
“一块钱?你小子是打发叫花子的吗?”贺家大嫂掰着手指头给他计算:“你们那里一口窑洞至少值三十块钱,一半就是十五块钱。
再加上屋内的火炕,桌子,椅子,板凳之类的东西,就算是破旧的,也能值两块钱,还有那些粮食,这样吧,你总共给我加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你抢钱啊!”孙玉亭扯着嗓子喊道。
贺家大嫂之所以会漫天要价,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是想试探孙玉亭这次来是不是带了钱。
毕竟无论孙玉亭是否给钱,贺凤英今天都要跟他办理手续,当然要是能趁机搞一笔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贺家大嫂随意一试探,就试探出了孙玉亭的底细,这货身上有钱,并且还不少,只是没有超过二十块钱。
她心中大定,冷声说道:“孙玉亭,条件我已经给你开出了,就二十块钱,要不然你别想跟凤英领离婚证。”
说着话,她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你别以为我要这么点钱很多,贺凤英一个大姑娘嫁给你,还把户口迁到了你们农村,我们要想再迁回来,还得找人托关系,这点钱多吗?”
“不多,关键是我没那么多!”
“那你有多少?”贺家大嫂追问。
“五,五块.”孙玉亭也是个小机灵鬼,哪里敢说实话。
贺家大嫂眼睛一转,冷声说道:“那好,你就给十块钱补偿金得了。”
十块钱.还能剩下五块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另外,这点钱花在离婚上了,属于正当花销,等会回到双水村,可以跟孙玉厚将这笔钱再借回来。
什么,孙玉厚不借?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孙玉厚的亲弟弟啊,哪有弟弟要结婚,哥哥不帮忙的?!
孙玉亭感觉到背后有一座大山,顿时有了底气,当时就从兜里摸出十块钱递给贺家大嫂。
“大嫂,钱交给你了,现在你把贺凤英叫出来跟我离婚。”
贺家大嫂接过钱,兴奋得嘴巴都合不拢,将钱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后,笑道:“你等着啊,凤英现在正在上班,我去把她喊回来。”
说完,贺家大嫂让大哥给孙玉亭倒杯茶,陪着他坐在那里说话。
当然,更重要的是监督孙玉亭。
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屋子。
贺凤英上班了孙玉亭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上当了,却没有证据。
另外一边。
贺家大嫂出了屋子,敲开了隔壁家的门。
“张大婶,我想借你家的自行车。”
隔壁张家的大儿子在木材厂是领导,前年搞到了一张自行车票,买了大院里第一辆自行车。
张家不是那种小气人家,自行车也不稀罕,大院里的邻居谁家有急事,都能到她家借自行车。
看到贺家大嫂走进来,张家媳妇儿磕着瓜子站起身,笑着说道:“贺家大嫂,你有事儿?”
“我想去厂里喊小妹,想借你家的自行车用一下。”贺家大嫂有些艳羡的看着桌子上的瓜子。
这年月像瓜子糖块这种副食,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吃得起的,就算贺家的条件在黄原县城已经算不错了,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一些。当然,那些零食还得供着孩子们吃。
张家媳妇儿注意到贺家大嫂的目光,很大方的从报纸包里抓出一把瓜子,塞进她的兜里。
“这是我家向民给我买的,说是我最近嘴巴没味道,让我解解馋的。这玩意多贵啊,我直嚷嚷不要,你也知道向民的性子,非得给我买不成,来你也尝尝。”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你真是的,每次都这么客气。”
贺家大嫂装模作样的推搡了两下,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收了人家的东西,嘴里自然要恭维着了。
“你家向民还真是个好男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厂领导,对你还这么好,羡慕死我们这帮姐妹了。”
“害,他那人也就那样。”张家小媳妇儿嘴角得意的翘起来。
贺家大嫂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郁闷。
当初她嫁入贺家之前,媒人给她介绍了两个木材厂的年轻人,一个是贺家大哥,一个就是张向民。
张向民长得其貌不扬,五短的身材,虽然是个初中生,在木材厂厂办里只能当个临时工,替领导跑腿,更关键的是,每个月只有十五块钱的工资。
而贺家大哥就不一样了,他身材高大,肌肉健硕,还接了老贺的班,只是一级工,每个月就能拿到二十七块钱的工资。
怎么看,张向民都不如贺家大哥。
所以贺家大嫂作出了最好的选择。
随后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她这次选择有多么糟糕。
贺家大哥虽然是正式工,但是为人木讷,每天只知道在工厂里干活,压根不知道跟领导沟通,在车间干了十来年的活,还只是一个小工人。
而张向民就不一样了,他为人活络,嘴口很甜,在厂办当了一阵子临时工后,就因为表现突出被木材厂的厂长注意到了。
因为张向民是初中文化水平,所以木材厂厂长,就帮他转了正,调到身边做了厂长助理。
当了几年助理后,老厂长退休,在临走之前,将张向民提拔为了厂办主任,现在在木材厂的地位仅次于厂长和常务副厂长。
并且还娶了县局领导的女儿,人生可谓是走上了高峰。
嘴里磕着瓜子,骑着自行车往木材厂赶去,贺家大嫂的心中挺不是滋味的。
要是当年她的选择没有失误,现在已经是大主任的妻子了,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有些晚了。
木材厂距离家属院只不过两三里的距离。
虽然此时是上班时间,严禁外人进出,但是贺家大嫂是工人家属,经常出入工厂,守门的保卫干事对她早就熟悉了。
见到她骑着自行车走过来,笑着问道:“是张主任家的自行车吧。”
说着话,保卫干事拉开了门。
“是啊,咱们厂里能有几辆自行车呢!”贺家大嫂很为能够借到自行车感到骄傲。
她骑着自行车来到位于后面的车间里,将自行车扎好后,朝着里面喊了一声:“贺凤英,贺凤英”
此时贺凤英正跟一帮女工人坐在木材上唠嗑,她们的声音很大,再加上旁边有锯木机器在轰鸣,压根就没有听到。
直到有工友碰碰她的胳膊说道:“凤英,好像是你嫂子在喊你。”
“我嫂子?她来干什么?”贺凤英的脸色顿时不悦起来。
自从重新回到贺家,贺家大哥和贺父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重新接纳了她。
但是贺家大嫂却对她冷眼相对。
什么怎么回来了啊,当初离开贺家不是也很气势吗?
什么当初嫁人之前就劝过你,你从来不听!
什么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回贺家。
虽然有贺家大哥跟贺父拦着,贺凤英还是跟贺家大嫂狠狠的吵了一架。
从此两人就很少说话了。
今天怎么会突然来找她呢?
因为旁边有工友看着,贺凤英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到车间门口。
她抄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冷眼看着贺家大嫂:“你怎么来了?”
听到贺凤英连一声大嫂都不愿意喊,贺家大嫂当时就火冒三丈。
她觉得这个小姑子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
按理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贺家大嫂在贺凤英回来之后,确实跟贺凤英吵过架。
但是还是接纳了她,每天做饭都会做着她那一份。
另外,贺家日常的开销都是贺家大哥负担的,在这种情况下,贺家大嫂自然而然的,就会认为是她在养着贺凤英。
现在贺凤英竟然还跟跟她呲牙,她岂能不生气?!
只不过想着兜里的十块钱,贺家大嫂也只能将怒火埋藏在心底,挤出一丝笑脸说道:“凤英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孙玉亭来了,他本来想带你回去的,在我的一番劝解下,孙玉亭已经同意跟你离婚了!”
听到这话,贺凤英兴奋得瞪大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人就在咱们家里,你跟我回去就能去跟孙玉亭离婚了。”贺家大嫂笑道。
她要是不编造孙玉亭打算带贺凤英回去那一套子事情,贺凤英也许不会犹豫。
但是贺凤英现在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她跟孙玉亭当了好几年夫妻,实在是太清楚这个男人了。
孙玉亭虽然屁大的本事没有,却颇有点大男子主义,在他看来,身为男人,他就应该是女人的天和地。
女人就该乖乖听他的,然后想办法将他伺候得美美的。
这样的男人,指望几句话,就想让他放弃离婚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只是贺凤英此时也急着离婚,即使有所疑虑也要搏一搏。
所以她在思索了片刻之后,看着贺家大嫂说道:“嫂子,我喊上周正一块回去。”
周正就是准备跟贺凤英结婚的那个小工人。
“喊上周正.”贺家大嫂思索片刻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然她觉得孙玉亭不会闹事,但是那帮子泥腿子压根就信不过,有周正跟着,确实能免除一些麻烦。
周正是木材厂刨花车间的工人,这个车间是唯一不用下蛮力的。工人们只要将木材送上锯台,木材经过锋利的电锯,就会被料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当然,因为经常需要使用到电锯,刨花车间的工人在工作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危险。
车间里工人手指头被锋利电锯锯掉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所以每当电锯开启的时候,不准外人进入车间,以免影响工人们的注意力。
贺凤英来到刨花车间的时候,恰好碰到电锯开启,刚走到门口,就被值班的工人拦住了。
“是贺凤英啊,有事儿找小周?您得等一会了。这会车间正在搞生产。”
贺凤英也了解这个规矩,笑道:“张组长,能不能破个例,今天我真是有急事。”
“凤英,你虽然刚进厂不久,但是也清楚咱们的规矩,再说了,安全生产也是为了工人着想,你也不想你家小周被削掉一根手指头。”张组长板起脸子。
张组长正是周正的师傅,而他对贺凤英的印象并不好。
贺凤英进厂进到厂里后,就仗着自己哥哥是老工人,再加上自己身强体壮,没少跟车间工人干仗。
谁知道周正偏偏看上了这个母老虎。
张组长劝过几次,也没有用,只能听之由之了。
贺凤英听到这话,心中也充满了怒火,撇撇嘴说道:“张师傅,你是不是看徒弟结婚了,你自己的媳妇儿反而跑了,心中嫉妒,是不是啊?!”
张组长家庭条件不好,老娘常年有病,他是个孝顺孩子,当初为了给老娘治病,将大部分工资都花掉了。
所以迟迟没能成亲。
等他老娘去世后,张组长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个年纪属于妥妥的大龄青年,更难以找到媳妇儿。
不得已,花费大量彩礼,从远乡娶来了一个媳妇儿。
那媳妇儿也不是个正经女人,在跟张组人生活了半年后,突然带着家里的积蓄跑了。
因为是原乡人,即使张组长报告给了厂保卫科,保卫科的同志也没有一点办法。
这件事也成了一件笑柄。
木材厂的人都知道,但是谁也不敢当着张组长的面提起来。
张组长闻言,气得嘴角哆嗦,指着贺凤英的鼻子说道:“贺凤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老贺罩着,就很厉害是不是!”
“哎吆,张组长,我哪里有你厉害啊,俗话说就拆九座庙,不拆一桩婚,您这个师傅,反而要拆散徒弟的好姻缘!”贺凤英嘴巴很厉害,自然也不会想让。
两人就站在车间门口吵了起来。
这时候,贺家大嫂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贺凤英回来,也来到了车间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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