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住所内。
李卫东看着那一饭盒的酒,佯装无意的说道:“天福高,你这是要将我灌醉啊。”
“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种想法,这是咱们双水村待客的规矩,只有.”
田福高还要说下去,却被李卫东拦住了:“田福高,你打什么鬼主意,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卖田福堂,他可是你们田家的扛把子。”
听到李卫东这样问,田福高反而放下了心,笑着说道:“李主任,您刚到我们双水村,可能不知道,田福堂那人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其实是个阴险小人,当年要不是我,他家日子都过不起来,按理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得好好的报答我。
结果呢,田福堂当上了一把手,却将畜牧员的工作交给了田五,我辛苦了那么多年,最后什么都没有落下。
我不服气啊!”
说着话,为了表演得像一点,田福高还攥起拳头狠狠的锤击桌面,只是一不小心,力气有点大了,锤头捶得有些生疼。
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嘴角不停的抽搐。
“是吗?”李卫东不可置否的说一句话,端起铝饭盒跟田福高碰了一下,“来,咱们干一杯。”
田福高此时已经有点喝多了,本来想耍点鬼,被李卫东紧紧的盯着,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拿起铝饭盒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他眼前一片模糊,眼神呆滞,说话也变得不清楚,惟一的那点清醒全部放在了对面而坐的李卫东身上。
他惊讶的发现李卫东此时的脸色竟然一点也不红,脸上没有一点醉意,只是坐在那里,淡淡的抽着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整整两饭盒的酒,足有一斤了,他怎么就不醉呢?!
田福高心中大惊,想站起身拎起酒瓶子,却发现双腿发软,已经站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李卫东呵呵一笑,将烟头按灭在桌子上,拎起酒瓶子又倒了一饭盒的酒,然后将饭盒凑到田福高的嘴边。
“来来,咱们关系好,再喝一杯.”
田福高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此时的外面,天色正暗,一轮皎洁明月高挂夜空。
金俊武忙碌了一整天,躺到炕上,拉上被子盖着,正准备睡觉。
出去打水的俊武婆姨突然慌里慌张的回来了,推开门那硕大的声音,将金俊武惊醒过来。
看着婆姨手里的空脸盆,金俊武打个哈欠,不满的说道:“不是让你出去打水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明天娃子们还得等着水洗脸呢!”
双水村缺水,村民们十天半个月不洗脸是常事,可是自从姚淑芬当了小学老师,就教育孩子们要讲究个人卫生,每天都要洗脸,所以大人会在当天晚上准备好的第二天的洗脸水,这样才不会耽误孩子们上学。
大人也嫌弃打水啰嗦,可是怎么能拗得过争先进的孩子呢!
金俊武的婆娘并没有辩解,丢下脸盆快步走到炕头,神秘兮兮的说道;“俊武,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
“王彩娥。”俊武婆娘脸色古怪。
“王彩娥这几天金俊斌不搁家,这么晚了,她要去干什么?”
金俊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睡意也被惊走了,从炕上坐起了身。
“你猜她往哪个方向跑了?”俊武婆娘嘴角勾起一丝不屑,金俊武跟金俊文是兄弟,她跟王彩娥算是妯娌,以前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朵花,自从王彩娥来了,她就变成狗尾草了,现在遇到了这事儿,自然乐得看笑话。
金俊武皱眉头:“你这婆姨,说事情,不能一次说完吗,你要是再罗里吧嗦的,我锤死你!”
俊武婆娘这才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说道:“我看得王彩娥沿着村东头的那条小路往前走去。”
“村东头的那条小路.通向的是公社,这么晚了,王彩娥去公社干什么?”金俊武皱着眉头说道。
俊武婆娘趁机说道:“这么晚出去,肯定不会是好路数,她肯定是去偷汉子的!王彩娥嫁过来的时候,我就算是看清楚了,这女人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当时我就提醒你们,你们却觉得人家长得漂亮.”
“住口!”
金俊武打断她,从炕上跳下来,拎起一杆猎枪就出了门。
虽然不清楚王彩娥去公社是去找哪个男人,但是他身为金俊斌的哥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金俊斌被戴上绿帽子。
就算是公社的一把手田福堂也不行,他们金家人也不是好惹的!
金俊武能成为民兵队长,本身也有点血性,更有几分头脑。
他扛着猎枪出了屋子,并没有直接往公社赶去,而是叫上了金家的金强和金福。
金强和金福听说金俊斌的媳妇儿偷人,都气得咬着牙齿,扛上猎枪跟着金俊武身后,急匆匆的往公社的方向赶去。
要说这会王彩娥出发了有段时间了,几人应该追不上,但是王彩娥心情有些犹豫,走三步停两步,所以不多时的功夫,三人竟然在小路上竟然发现了王彩娥的身影。
看着前面那个在月光下那个左右摇摆的风韵身影,金福攥紧猎枪就想冲上去,给她来上一下子。
“贱女人,竟然敢偷人,真是丢我们金家的人,我今天非得将她吊到树上不可。”
金强连忙拦住了他:“金福,你现在抓住她,没有证据,她是不会承认的。再说了,王彩娥的娘家兄弟很多,要是她到时候倒打一耙,说咱们欺负她,那咱们就麻烦了。”
“可是.”金福不甘心。
金俊武赞赏的看金强一眼,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很稳重,是个好苗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金福就差不少,虽然他嘴尖舌利,在双水村里混得很开,但是却喜欢偷懒,每次下地干活,都躲得远远的。
要知道,当年金地主每天早晨还要捡牛粪呢!
一个害怕干活的社员,就算是到了外面也没有大出息。
他教训金福道:“金福,你小子以后办什么事情,都得想得周到一些,跟金强好好学学。”
“是是是”金福舔着脸笑,态度很诚恳,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可是有大志向的男人,总有一天要像王满银那样,走出双水村,满世界晃悠,不用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干活,到城里过上好日子。
小小的双水村已经盛不下他了。
三人跟在王彩娥的身后。
来到公社院里,看到王彩娥偷偷摸摸的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闪身进到了屋子里。
“我就知道这臊货半夜溜出来,是来会野男人的,特么的,敢跟俊斌戴绿帽子,她是不想活了!”
金福脾气暴躁,抄起猎枪就准备冲过去踹开门。
却被金强拉住了胳膊:“弟,别着急,咱们听俊武叔的。”
金俊武赞赏的看看金强,笑道:“金强,咱们金家最有脑子的就是你了,等几年等你年纪大了,叔就想办法送你去当兵。”
听到这话,金强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跟金福都是金地主的直系后代,因为出身原因在双水村的日子过得很难,一旦能去当兵,那就咸鱼翻身了。
“谢谢叔。”
“客气啥,咱们金家是一家子人,我不帮你,谁帮你。”
“叔放心,等我当了兵,肯定不会忘记您。”
见两人在那里拉扯,金福有些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道:“别啰嗦了,赶紧冲进去,将王彩娥揪出来!”
金强见他又冲动了,连忙错步挡在他跟前:“金福,现在进去,两人肯定连衣服都没有脱,王彩娥要是反咬一口,咱们都得吃瓜落。”
听到这话,金福这才不吭声了,他想摸出一根烟插进嘴里,看到金俊武皱着眉头盯着他,只能悻悻的放下了。
三人在寒风中等了七八分钟,确定里面已经开始了,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早已按耐不住的金福,往后面退了几步,就想踹开门,又被金俊武拦住了。
他气得咬着牙问道:“俊武叔,你这是干啥!”
“这屋子我记得是李卫东的。”金俊武皱起眉头说道。
听到这个,金强和金福都愣住了。
我滴天啊,王彩娥竟然跟京城来的主任好上了。
只是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三人都是金家的核心,清楚金俊山试图拉拢李卫东对抗田家。
从这方面讲,李卫东算是金家的盟友。
要是现在冲进去,那么只能是两败俱伤。
但是。
要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王彩娥偷人,他们也做不到。
金家之所以能够在解放后重新站起来,就是靠着金家人的团结。
一家出事,家家支援,以至于田家人不敢欺人太甚,金家人才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现在要是任由金俊斌戴上有颜色的帽子,那么他们金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双水村混日子?!
再说了,他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社员,就算李卫东是京城里来的主任,又能怎么样?
这样想着,金俊斌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干他!管他是谁,只要敢欺负咱们金家人,咱们就不能轻饶了他们,但是咱们应该注意方法。”
“这还有什么方法啊。直接冲进去,将他们两个从床上拉起来,然后用绳子捆上,送到县城里,不就行了?”金福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金俊斌教训他:“李卫东是京城来的,就算是县城里的领导,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要是咱们送去了,那些人帮李卫东把事情遮掩下来,该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嘛。”金福着急了。
金俊斌嘴角勾起一丝阴笑:“你们两个用铁丝将门锁勾住,然后守在这里,不让他们逃出去,我现在去村口敲钟,将全村人都喊起来,让他们好好看看李卫东和王彩娥的丑态,到时候,就算是县城里的那些人想要替他们遮掩,也是不可能的了。”
听到这话,金强和金福齐齐竖起大拇指:“叔,还是您老道。”
“知道就好,在咱们双水村混日子,只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还得动脑筋。”
金俊斌得意的说道。
说完交代两人看好门,千万不能让里面的人跑出来,然后他一路狂奔离开了公社,跑到了村口。
很快。
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钟声,沉睡的双水村被惊醒了过来。
田福堂一直记挂着田福高的行动,连觉都没有睡稳当,听到钟声,立马从炕上坐了起来。
福堂家的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问道:“老头子,做噩梦了?”
“做啥噩梦啊,你听,是不是有人在敲钟。”
“这大晚上的,有谁会敲钟诶,还真是钟声。”福堂家的这会也惊醒过来,坐起身披上棉袄。
“老头子,这是咋回事?”
田福堂皱皱眉头:“我暂时也搞不清楚,按理说田福高将李卫东和王彩娥堵在屋里,应该悄悄的进去,拿到两人乱搞的罪证,然后威胁两人,而不是敲钟惊动整个村子。”
“也许是李卫东不就范,田福高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有这个可能,不管了,无论怎样,我这个一把手,都得露面。”
田福高穿上棉袄,下了炕,推开门后,也没有径直走向村口,而是喊上了田家的几个人,并且还喊上了田海民,让他带上了猎枪。
“福堂,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福高那边可能出乱子了,咱们去瞅瞅!”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往村口走去。
此时,金俊山也被钟声惊醒了。
他是双水村的二把手,也立刻从炕上爬起来,喊上金家的人往村口走去。
只是没有见到金俊武,金福和金强,让他的心中有些犯了嘀咕。
住在村尾的孙玉厚家,是行动最迟缓的。
孙少安和孙玉兰跑了一整天,终于跟县城里的一个烧砖师傅谈好了,人家答应过两天就到双水村来看砖窑。
他们累得跟三孙子似的,脚底也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听到敲钟的声音,都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
最后还是孙玉厚起床后,将他们喊了起来。
孙少安打着哈欠,有些不情愿的说道:“爹,村子里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砖窑上的事情,都操不完的心。”
“你这孩子懂什么,钟声响,都到村口集合,这是多少年来,传下来的规矩了。”孙玉厚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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