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年12月15日,大坂。
联军总司令万长树、登陆部队总指挥官苏忠福、总参谋官任茂勇等齐国陆海军将领,以及云州镇、卫国、吕宋、占城等各藩属部队将领均恭敬地候在码头,准备迎接汉洲本土到来的皇帝专使、内阁副总理兼工商部尚书齐远山的到来。
在齐国的政治势力中,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皆属于军部,是隐然独立于政府之外的存在,并受皇帝陛下的直接控制。
因而,齐国军方在国内所处的地位就比较超然,除了在军费划拨、兵役动员、武器装备研制与采购以及后勤保障等方面受到政府管控和制约外,基本上在军部内部的人事与行政管理、部队组建、战备训练,以及域外战争进程等诸多方面,皆有极大的自主权。
按理说,以军方的粗糙性格,根本不必如此谄媚和殷勤的在这般寒冷天气里,恭候在码头来迎接一位政府的内阁大员。
但在齐国能做到将军这种高级将领的人,多多少少还是要讲政治的。不说来的这位专使是内阁副总理,就是他的身份背景,他们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没错,这位内阁副总理的姓氏,是国姓,那自然是皇族成员之一。据说,这位比皇帝陛下仅小一岁的副总理是皇帝未出五服的侄儿,更是与皇帝陛下共同开拓汉洲基业的从龙之臣。
而且,这位副总理阁下还不是依靠皇室的裙带关系做到目前的位置。人家在13岁时,就敢在船上手刃贼寇,卫护当今陛下的安全。
14岁,随同一众登州元老登陆汉洲大陆。开拓第一块基业时,更是亲力亲为,不仅与陛下共同规划和建设了建业城这座齐国目前最大的工商业重镇,还发展建立了一系列工矿企业,为汉洲的工业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齐国最为重要的的反谍情报组织--民调处,也是由这位副总理亲手建立,为齐国的内部安全构建了一道安全闸门。三十多年前,那场讳莫如深的“胡俞事件”后,也是这位副总理亲自主持了一场大规模的政治整肃运动。四十余登州元老或被杀,或被流放,凶名赫赫的黑衣卫从上到下更是遭到了彻底大清洗。
随后,这位副总理又受命远赴汉洲东部,主持那里的新建领地的开发和拓殖。在十年时间里,便将一片荒芜的东部地区,建设成为我齐国物丰民阜的膏腴之地,大兴、少梁、永昌等东部大城,皆在那个时期快速发展起来的。
后来,这位副总理又迁任建业府知府、工部尚书、兵部尚书、工商部尚书,及至内阁副总理,并在汉兴元年,齐王称帝后,受封成国公,威名煊赫。
可以说,这位副总理阁下,绝对是齐国政军两界排名前五的人物,更是陛下最为信重的人。此次贵为皇帝专使,赴日主持和议,必然带来了皇帝的关键谕旨,这如何不让这些领兵攻伐日本的陆海军将领恭敬有加。
“陛下没什么谕旨。”齐远山身披毛裘,态度和蔼地与迎接的一众人等寒暄片刻后,笑着说道:“就一句话,将日本给打服了!至于事后和议,也无太多要求,你们军方不妨可以提提意见。哦,就是你们永王殿下,还有你们琉球王殿下,也可以说说自己的要求和建议。届时,我们大家议一议,理个条陈出来。”
琉球领兵将领听了此言,没什么反应,显得有些无所谓,本来就国小力弱,而且防务方面也皆赖于齐国护持,对日本哪有什么特别要求。此次应齐国所命,出兵五百余,也只是尽藩属义务,若是能在战后从幕府手里获得一些军费补偿,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旁边的云州镇几名将领听了齐远山的话语,顿时心思活泛开来。永王对日本北部领土的觊觎是毫不掩饰的,要是能在齐国的支持下,以正式条约的形式将夺占的部分领土并入云州镇,那是最好不过了。
齐远山一行专使团并没有入驻了原大坂奉行厅,而是选择了一个叫鸿池善右卫门的高利贷商人宅邸,等待此前海军派往江户要求和议的使者传回幕府的回应。
在他们看来,京畿地区的大坂、京都、奈良等幕府直辖领地被联军肆虐两个多月,财富物资损失无数,已使得德川氏大量失血。再加之,大坂一战,歼灭五万余幕府军,尽管其中大半多为征召而来的各藩部队,但属于幕府核心的军队也有万余,定然已将其打疼。
因而,齐国此时提出和议,正好可以给幕府一个台阶。让他们在见识到齐国的“船坚炮利”和战阵之威后,认识到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大,不若就此展开和议,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
在来日本之前,内阁和军方在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一致认为,这场战争只是一场有限的惩罚性军事行动,不以攻城略地和灭亡德川幕府为目的。在逼迫幕府就无端杀害齐国水手进行赔偿和道歉以及对齐国贸易开放的前提下,还是要尽量维持德川幕府在日本的统治。
因为,这个时期的德川幕府时代,算是日本历史上真正的“大一统”时代,日本武家的高度中央集权统治让日本已经保持了七十多年的和平。德川幕府以武力震慑天下诸藩和各个阶层的势力,又通过各种法令来加强统治,使得各个阶层几乎都被幕府所控制,这是之前的两个幕府时期都没有做到的。
另外,为巩固幕府统治秩序,德川幕府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士(将军、大名、武士)、农、工、商,以及“贱民”,各等级界限森严,世袭不变,互不通婚,衣食居住皆为有别。再加上其实施的闭关锁国政策,禁绝内外,让整个日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这种国家和统治阶层,对齐国来说,是最缺乏进取心,也是最为无害的,必须要加以维护和支持。当然,前提是你日本锁国归锁国,但必须要给予我们齐国通商贸易的特权,彼此做点小买卖。
然而,未几日,海军派去江户的使者却带回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消息。
“幕府还要跟我们打?”齐远山轻轻地将手中那把名贵的武士刀放在桌桉上,嘴角不由上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果然,倭人的表现和反应确如陛下所言,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必不甘心就此“引颈受戮”呀!
“总理阁下,卑职进入江户城时,发现幕府已集结数万军队,筹集的粮草器械无数。想来,不日将会再次兵发大坂,与我联军决一死战。”那名海军仁勇校尉(中尉)恭敬地说道:“当卑职面见幕府将军并转述我齐国要求和议时,立刻遭到了他们的断然拒绝。同时声言,除非我齐国于江户城接甲纳降,赔款千万,方可允予和议。”
“哈哈……”齐远山闻言,不由大笑,随后,玩味地看着面前几位表情不一的陆军和海军将领,“既然幕府盛情所邀,那么,我等就去江户城走一遭吧!你们军方对此,可有成算?”
“我军方对此,已有预桉。”万长树沉声说道:“既然总理有所命,我联军上下自然遵从,提兵前往江户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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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1日,云州,清远堡(今日本北海道函馆市)。
作为云州全年唯一的不冻港,在这个时候,清远港聚集了不下三十艘云州镇和齐国两家的战舰和商船,它们在此或停留过冬,或做一番维修保养后,就会返回大坂、江户执行作战或运输任务。
城中十余家酒肆、饭店、赌裆、妓馆都挤满了前来消遣快活的水手和军官,喧嚣沸盈,热闹异常。
这座齐国租借于云州镇的港口,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人口规模已达八千余人,半数以上的居民都围绕着港口补给服务为主,再加上该地还有一系列造船厂、军械修理厂、铸币厂、食品厂、渔业加工厂等工业企业,已成为海峡地区最为繁华之地。
九月下旬,对日战争爆发后,云州镇水师舰队及大量征发的商船,随同齐国云州分舰队南下,执行对日作战和海岸封锁任务,曾使得该地一度变得“清静”下来,市场急剧萎缩。
然而,不到一个月时间,随着一船又一船掠自日本的物资和丁口(主要是妇人)的运输船经停清远港,顿时又引爆了该地的消费市场。
腰包鼓鼓的云州镇水师官兵和商船水手们,停船休整时,便相携进入一家家楼堂馆所内,“豪掷千金”,显得异常财大气粗。
随后,从陆奥的弘前藩、八户藩等日本北部地区,也开始不断有船只往来,将一船船新军、旧军、乡兵以及作战物资运往陆奥,同时又将大量掠来的牛马、金银、布帛、丁口陆续转运回来。
这幅场景,让清远港的齐国官员和军民见了,均不由目瞪口呆。这云州镇趁火打劫和搜刮地皮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呀!
及至上个月,云州镇两千余官兵袭占了左渡岛,将幕府这座金矿领地洗劫一空,掠得金银七十多万两,满载而归。
在这寒冬时节,云州其他各港均已上冻,故而,云州镇水师官兵便将一箱箱装满金银的箱子、箩筐搬下船来,暂时存放于齐国海军基地军械库,准备待来年春暖时节,再运回宁州(今日本北海道札幌市)。
齐国军政官员见此情形,不由眼热不已。他奶奶的,我齐国组织各藩国联军于大坂苦战幕府大军,你们云州镇倒是趁此机会,在日本抢得盆满钵满的,这仗打得一点都不亏。说不定,待战后和议盘点战果,好家伙,云州镇不仅谋夺了大片日本陆奥地区的地盘,还掠回如此之多的金银物资。
“长官,我们是不是也趁着冬休期间,去执行一次对日军事打击行动。”云州分舰队旗下“云雾”号副舰长仁勇校尉(中尉)万祖贻看着酒肆内那群热闹喧嚣的云州镇官兵,不无嫉妒地说道。
“就凭咱们三条探索船,两百多号人,能攻下日本任何一座沿海城市?”宣节校尉(少校)侯永禄将杯中的烧酒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感觉顿时充斥于喉间,“再者说了,战场搏杀,那都是陆军拼命的活计。所以呀,咱们海军还是都省省吧,趁着这冬日季节,好生休养一番。待明年三月季风来临之时,咱们又要往东北海域走一遭,给各个补给点运送一些物资和人口。而且,有机会的话,我们可能还要试着沿美洲西海岸航行至新西班牙总督辖区(今墨西哥)去探探情形,然后横渡太平洋返回云州。”
“众所周知,极东北航线风暴频发,而且海况复杂,往那里走一遭,风险丝毫不亚于直接登陆日本沿海城市,接着再跟幕府武士大战一场。”万祖贻说道:“咱们云州分舰队二十多年来所遭遇的沉船事故,差不多有八成是极东北航线上发生的。往返一趟,能全须全尾活着回来的船只和人员,那纯粹是妈祖娘娘开了天眼,全程保佑的结果。”
“狗屁!”云雪号舰长、御武校尉(上尉)邱锦良笑骂一句,“敬拜满天神佛,还不如在临行前将船只好生保养检查一番,来的踏实。咱们这支分遣队可是舰队中仅有的三艘机帆船,安全性能上已经比普通帆船要高出许多。若是做足了准备,还是不幸被海龙王请了下去,那咱们也无话可说,只能认为是时运不济,各自的寿命大限到了。”
“哎,你们说,咱们汉洲本土距离极东北之地(勘察加、阿拉斯加)和美洲那么远,上头干嘛要咱们十数年来不断前往探索,在一些地方建立据点,还在沿途岛屿设置诸多补给站。”万祖贻喝了一口酒,有些抱怨地说道:“即使咱们宣布那些地方皆归我齐国领土,可是怎么控制呢?要是出个什么事,可以说是鞭长莫及呀!”
“上头安排的事,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低级军官所能理解的。”侯永禄瞪了一眼万祖贻,“军人以服从命令是天职,莫要妄议上峰所定方略。据我所知,十几年前,我们齐国本来是想说服云州镇去占据那些极东北之地,甚至还愿意帮他们在美洲西海岸谋取那些无主之地。可是,人家看不上那些苦寒之地,一门心思想在辽东、朝鲜和日本夺占地盘。如此一来,我齐国只好自己出手于上述地区设局布点了。”
“就咱们抵达的极东北之地,除了优质的皮毛和丰富的渔业,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价值存在。”邱锦良接过话来,“要不是运过去的移民都是一些吃不饱饭的大陆饿殍饥民和日本破落浪人,恐怕经历数十年也积聚不了多少人气。而且,这十几年来,前后也差不多死了千把人了。咱们齐国若想将那些大片的无主之地占据,怕是要花费不少代价!”
“那些人即使不被我们送到极东北之地,在大陆或者日本,也早晚会饥寒交迫而亡。”
“可是,云州、镇州等地就较为宜居,就算是苦叶岛,也比那些极东北之地要好过一些,凭什么要把这些苦命人送去极东北之地,却因蛮荒苦寒冻毙而亡?”
“凭什么?……就凭这个乱世,人命皆贱如草芥。”侯永禄叹道,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有,就是为咱们的后世子孙拓展更多的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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