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7年2月4日,建业城。
随着新年的即将到来,整个城市愈发热闹起来了。尽管这里地处热带,有点显不出过年的感觉,但政府部门和众多商家,却尽力地在装扮这座年轻的城市,来渲染年结的热闹。花灯,彩带,对联,灯笼,以及家家户户的门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倒福”。
在人口稀少的汉洲境内,也难得开始出现了人头涌动,车马相挨的景象,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人们个个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笑容,个个红光满面,兴奋不已。辛勤劳累了一年,多少攒了点钱,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
靳宝生看到四岁的女儿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孩,而对方手中正拿着一根糖人,不断地舔食着。
“爹爹,我也要。”女儿仰着头,稚声稚气地说道,脸上充满了渴望,旁边七岁的老二也是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妞妞乖,糖糖吃多了,肚子里会生虫。”靳宝生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吃糖人的漂亮小姑娘,瞧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个糖人,估计得花三四分钱吧,还不如回家喝糖水,要划算得多。
“你骗人!”却没想到,那个正在吃糖人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吃了糖,肚子里不会生虫的。只有牙齿才会生虫!……不过,我娘娘说了,少吃一点,就不会生虫了。……你要吃吗?”
“妞妞乖,不许随便吃人家的东西。”靳宝生见那小姑娘说着,就要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糖人递给女儿,慌忙阻止道:“待会,爹爹给你到市场上买肉饼吃。”
“我要吃糖糖。”女儿却使劲地扒拉着父亲,试图要从对面小姑娘手中接过那半个糖人。
无奈之下,靳宝生便要强行抱起女儿,准备离开这里,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小孩子贪吃,若是任由其讨要无谓的零食,那可要平白花出不少冤枉钱的。自己和妻子在工厂里做工,每月辛苦所得,虽然比在大明地界要赚得多,但也不能这般任意挥霍。
“嗨,这位大哥,即将新年,就是要讨得一份喜庆,就莫要让小孩子落得失望了。”那个吃糖人的小姑娘身边有一位年轻军官,笑着朝靳宝生打招呼,同时,手里递过来一根完整的糖人。
“多谢……”靳宝生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糖人,然后递给了满脸泪水的女儿。
“……九哥,你的糖人可是一点都没吃呀。要不,你将我的吃了,可好?”
“我可不稀罕吃这些甜的。要以我来看,不如去烤点肉串来吃,配上一些香料,那才叫人间美味……”
靳宝生看着远去的两兄妹,心中微微一叹,这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想是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可以心无旁贷地去从军,从政,甚至从事各种海贸贩殖,小小的糖人,在他们眼里,恐怕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零食而已。
待傍晚时分,靳宝生买了一条鱼,称了一块猪肉,打了半桶豆油,扯了几匹棉布,以及一些细碎的年节物品,便带着一双儿女朝家里走去。
靳宝生此前是大明浙江台州人,十年前,跟着一群族人和乡邻一起自发移民汉洲本土。至建业城后,投靠做香油生意的同乡,再加上获得政府的部分移民补助,很快便在城里安顿下来。
当然,这个“安顿”,也仅仅只是在建业城站住了脚而已,他们到现在为止,甚至还没有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屋,还一直租住在政府修建的公租房里。
按理说,移民十年怎么着也存下了购建房屋的银钱,不至于还租住公租房。之所以如此,盖因,靳宝生有一个宏大的理想,那就是想积攒一笔创业初始资金,准备开办一家工场,自己当掌柜。
至于项目,他也早已盘算好了,那就是制作生产家乡的各种酱料,不论是花生酱,还是豆瓣酱,甚至此前从未有人做过的辣椒酱,在他看来,必然会有广阔的需求空间。不说普通百姓日常有大量需求,就是那些远洋商船和海军舰船,恐怕对这种味道鲜美的酱料都无法拒绝的。
“当家的,这猪肉买得有些瘦了点,恐怕熬不出多少油水。”
回到屋里,妻子从靳宝生手里接过采买的年节物资,瞅了瞅那块精瘦肉,不免有些抱怨地说道。
“将就着吃吧。”靳宝生说道:“今日市面上的猪肉已然剩得不多了。前两天,咱们齐国的远征舰队返回本土,听说为了庆功,都快将市场上的猪肉买完了。再加上要过年了,这肥肉可不就一时半会有些缺了点嘛。”
“你说这海军打了胜仗,官府就没想着普天同庆,给我们小民发放一些年节礼品?”妻子一边收拾着食材,一边唠叨着,“记得,几个月前,王室接亲时,还给建业城每个居民发了米面粮油,就是每个孩童,都有一个鸡蛋呢!”
“这王室接亲,是喜事,而且王室为了表示亲民,自然要给我等小民发放礼品。但这海军远征舰队跨越数万里海波,征伐蛮夷,那可是去打仗的。不说要死多少人,就是花费必然也是甚为巨大,官府多半是手里没钱给我们发放物资。”
“听说,十几年前,每逢新年时节,王室和官府都会给百姓发放年节物资,以示与民同庆。如今,这国家发展了,却反而不舍得给我们发放东西了。”
“你净想美事呢!”靳宝生听到妻子的抱怨,不由笑了,“十几年前,我们齐国才多少人口?你再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口!前些日子,官府不是发了一个人口普查通告嘛,咱们齐国在去年的时候,人口规模已经突破三百四十五万了。你想想,要是再给每个人都发放一份年节礼品,那还不得将官库里掏空呀!”
“你说官府也真是的。咱们现在也有三四百万人口了,怎么还一个劲地在大力移民?每年都要花费几百万汉洲银元,可真不值当。若是把这些移民的银钱都分给我们这些小民不好吗?”
“谁说不是呀!”靳宝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这官府每年花费数百万银钱,要是拿来分给每个民众,每家每户都能得好几块呢!这些新移民从大明一路到了汉洲,吃的用的,都是咱们这些老国民在供养着,可我们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齐国移民已有三十年,像靳宝生这般对政府每年花费大量财政资金移民而诟病不已的人群也是为数不少。他们都认为,与其花费天文数字的金钱从大明辛苦移民,不如将这些银钱来改善国内民众生活。
虽然,在齐国生活水平明显要高于大明,但广大人民群众对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是永无止境的。看着每年自己所创造的财富,都要拿出一大部分去分享给那些素未平生的新移民,民众的心理有一些怨言,在所难免。
“对了,当家的。”妻子杨氏突然想到了什么,“今日听老薛在说,市面上新近成立了一家互助钱庄,专门给小微个人贷款,用于开办民间个体商社和工坊所需。而且,这家钱庄不需要太多的抵押物便可从中贷款。老薛打算到这家钱庄去借贷一笔资金,准备去开办一家丝织坊。”
“啊?还有这等好事?”靳宝生吃了一惊,“不要抵押物,便可借贷了银钱出来,钱庄就不怕我们生意黄了,还不上钱?”
“这就不得而知了。”杨氏摇头说道:“不过,老薛说,这家钱庄有王室的股份在里面,应该是王上体恤小民创业不易,并且苦于手头资金不足,所以才开办这家惠民的钱庄。当家的,要不我们……”
“我想想,我再想想。”靳宝生有些犹豫,在他内心深处,钱庄里的钱,可不是那么好借的。犹记得小时候,在县里和村里,凡是从钱庄里借钱,那可是意味着是借高利贷,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被那些黑心的钱庄吃干抹净。
虽然,齐国的几家大钱庄受官府管控,利息没那么高得离谱,但人家也不是搞慈善,做救济的,平白借钱给你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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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国家,许多人,都极度狂热的追求黄金和白银这两种贵金属。而这,也是目前欧洲国家所大力提倡的重商主义的原因之一,以尽可能地使本国获取更多的贵金属。”
齐天缓缓地走在王宫的花园里,内阁总理张文琪、副总理齐远山和太子齐子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而我齐国境内,却是金银不缺,不说山阳堡(今澳洲芒特艾萨市)拥有储量丰富的银矿,就是金城(今澳洲查特斯堡市)、桂州(今澳洲珀斯市)、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等地的黄金矿场,也是为数不少。但为长远计,我们在十几年前便陆续封存了一些贵金属矿场,以免金银数量太多,而对狭小的国内市场造成价格冲击。”
“众所周知,不论是黄金也好,白银也罢,不过是在市场当中充作一般等价物,既不能拿来穿用,也不能拿来果腹。当年,西班牙人发现并占据了美洲大陆,获取了海量的金银,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世界贵金属开采量中的80%都为西班牙所有。这可谓是天上掉馅饼,而且还一直掉了一百多年,想不富都难。富饶的美洲让西班牙的财富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看起来,借助源源不断的金银流入,它一定能成就西班牙人千秋万代的霸业。但恰恰是大量贵金属的流入,加速了西班牙的衰落。虽然,它曾一度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建立起了欧洲霸权。但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我们都知道,经济增长与金银的增长应该是相辅相成的。经济发展,归根结底是生产力提升与消费力提升的同步进行。在一个正向循环的经济体里,金银扩大,意味着消费者和生产者手里的货币都增多了,工场会生产更多的商品,消费者也能购买这些商品,由于商品数量增多能稀释物价上涨的压力,从而保持消费者收入增长跟得上物价上涨。”
“但拥有了海量金银的西班牙,却彻底毁了自己本国脆弱的手工工业和不甚发达的农业。因为,金银获取得太容易,以至于豪奢的西班牙人开启了全球买买买的模式,辛苦运回来的金银,一转手就流向了国外,为欧洲的经济发展助力,却造成本国的生产力停滞不前。”
“简单来说就是,西班牙皇室和贵族左手从美洲抢来的金银,右手就流入了能提供丰富工业制成品的、作为竞争对手的英国、法国、荷兰手中,财富只是在西班牙特权阶层倒了一次手而已,并没有变成资本,西班牙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金漏斗”。”
“我们齐国三十年来,不遗余力的大力发展工商实业,努力夯实农业基础,看似走了一条最为艰难,也是最为辛苦的发展道路。但这对国家的未来而言,却是奠定百年国运的基础。我们都需记住,实业兴则经济兴,实业强则国家强。未来国家之间,以及民族之间的竞争,比拼的就是谁的工业实力强大,谁能生产出更多的产品,以及谁能在未来战争中经得起更多的消耗。”
“所以,不论是市场上各种推陈出新的金融借贷工具,还是蓬勃发展的对外贸易,都应该着力服务于国内的实业发展,而不能像荷兰一样,贪图所谓赚快钱的轻松和舒适,将其变成我们齐国未来发展的主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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