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兵部尚书府。
哀凄之声萦绕。
由于是子嗣早夭,灵堂不能设置在主厅,只能放在后院。
长辈亦是不能出席。
因此,孙鹤年只能呆在书房里。
手捧着兵法,孙鹤年完全静不下心来,只得站起身,来到窗口,望着远处的火光。
他眼力惊人,夜幕之下,仍能清晰看到灵堂的景象。
只见一个披麻衣戴孝帽的女人正守在灵堂前,坐在火盆前,将一张张冥纸丢入火中。
火光闪耀,将女人秀美的脸蛋映衬得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同样,也映照出了女人脸上的哀伤和失落……
孙鹤年长叹一口气。
儿子的死,对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除了丧子之痛,还有家族未来的希冀。
他深知自己的降将身份在大景王朝必然难以立足,想要站稳脚跟、屹立不倒,就需要一代代的人耕耘。
好在,长子很优秀,文韬武略皆为上乘,除了精通武道,还考取了举人,好好栽培,迟早有大作为。
于是,他除了对孙传宗倾注所有的心血,还计划给儿子争取到一门上佳的婚配。
好的婚姻,能让男人少奋斗一辈子。
然而孙鹤年却处处碰壁。
勋贵们瞧不上这个二五仔。
文官集团里,背景强的瞧不上他家,背景差的他瞧不上。
金枝玉叶就更别想了,皇帝比他大一轮,皇家公主们一个个都可以当孙传宗的娘了。
更何况孙鹤年也不愿意儿子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家驸马,自断前程。
还好,几年前皇帝动了打压勋贵的念头,需要兵部站出来制衡,为了拉拢孙鹤年,就赐了一桩婚事。
将北凉侯牧雄的女儿嫁予孙传宗。
这桩婚配的意义可不一般。
北凉侯也是从龙的功勋之一。
但严格来说,北凉侯却不属于勋贵集团。
因为他还有一层身份,就是天元皇帝的义子!
当皇帝尚在微末之时,年幼孤儿的牧雄,就被皇帝和皇后收作义子。
从此跟着皇帝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和皇帝皇后的感情,甚至比许多皇子都要亲。
开朝之后,牧雄还率军将侵扰边疆的荒人驱逐万里,创下了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
皇帝将新开拓的这片土地赐予了他,并封他为北凉侯,是勋贵集团里,为数不多有独立封地的侯爵!
据传皇帝还赏了他一副笔墨,言之:北凉侯牧氏,代天子牧边。
和北凉侯结为亲家,孙鹤年大喜过望。
虽然是皇帝义子的女儿,但攀上这门婚事,好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
甚至,实际的待遇和前程,比寻常的皇家驸马还要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这彰显了皇帝对他的器重。
可没想到,儿子这北凉侯的女婿才当了五年就凉凉了。
而且凉的方式还这么羞耻!
孙传宗死于教坊司,已然成了圣京由上到下的谈资。
孙鹤年可以想象得知消息的北凉侯是何等盛怒。
因此,接下来如何安顿这个儿媳,成了孙鹤年亟需解决的问题。
这时,孙鹤年突然发现次子孙传德走到了灵堂里,来到了儿媳牧氏的身旁。
看到孙传德弯腰对牧氏说着什么,孙鹤年立即拧起了眉头。
他很早以前就觉察到次子似乎对大儿媳怀有特殊的念头了。
以往,他曾发现次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牧氏而严厉鞭打斥责。
然而,正当他准备派人去驱赶次子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是自己仅剩的独苗,不由的踟蹰了。
当年背叛姜国时,他的儿女大部分都被姜国将士屠杀了,就剩了这两个。
如今走了一个,哪怕他对次子再不满意,也只能指望孙传德继承衣钵了。
“冤孽啊!”
孙鹤年怅然一叹,忽然想起自己资敌卖国的往事。
他一度怀疑这是否天理报应,但很快就压下了这念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当年打开了那扇门,便只能毅然决然的走下去!”
孙鹤年又看了眼一脸轻浮的次子,摇摇头,关上窗,眼不见为净。
……
“嫂嫂,天色晚了,你也累了一天,让我陪你一起守夜吧。”
孙传德说着就想去拿牧氏手里的冥纸。
牧氏缩回手,垂着眼帘道:“不劳烦小叔了,妾身自己可以。”
孙传德悻悻的缩回手,扭头看了眼灵牌,叹道:“唉,我这哥哥真是令人失望,有嫂嫂这样的贤妻,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以至丢了性命。”
牧氏目泛泪光,一言不发。
“嫂嫂,你放心,还有我在,我定会代哥哥好好照顾你和莲儿的。”孙传德信誓旦旦道。
牧氏止住泪光,皱起眉头。
“嫂嫂,夜凉了,你冷吗?”孙传德悄然往前挪了半步。
牧氏立刻后退一步,神色凛然,沉声道:“请小叔自重,你大哥还尸骨未寒!”
见孙传德还杵在面前,她又道:“明日,我娘家的人就该到了,还请小叔早点休息,明日好好接待他们。”
一听到北凉侯的名号,孙传德只得讪讪作罢。
但他仍未气馁,反正大哥死了,来日方长嘛。
这个家,还有美丽嫂嫂,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揩不到油,孙传德的肚子里也没油水了,便去了后厨。
后厨这时还是灯火通明。
明日治丧,有大量的宾客需要招待,得提前准备餐食。
他让厨子给自己做一碗肉羹汤,再来几个下酒菜,和一壶好酒。
按说现在不能饮酒,但孙传德已经压抑不住那颗想要放飞的心了。
交代完,孙传德正要回房的时候,突然发现父亲的贴身扈从也在灶台旁忙活。
他好奇道:“老杨,你怎会在这?”
扈从欠身行礼,道:“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我就来帮忙打打下手。”
孙传德噢了一声,眼珠子一转,低声道:“我爹那边如何?”
“老爷还是那样,暗然神伤,少爷您有时间就多去陪陪吧。”扈从道。
“不用你教。”孙传德道:“你记住,往后我爹有什么特别情况,记得第一时间跟我汇报,我哥不在了,这府衙里只有我能替他分担了。”
“这点小的省的,少爷放心。”扈从毕恭毕敬道。
孙传德摆完姿态,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扈从的嘴角微微翘起,显露出一丝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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