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今儿天色都晚了,就算押解也得等到明日,不如今晚先按兵不动,省的他们闹腾。”师爷进言道。
“嗯?有这个必要么?直接让人把他们绑了,丢进府衙的大佬里不就行了?”孙知府皱眉。
“老爷,他们两个刁民居然敢有胆子碰瓷敏慧夫人,这背后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有可能,背后有人指使……若是老爷将他们灌醉,套出真相,想必这功劳,要比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要大上的多。”
师爷觑着孙知府的脸,小心翼翼的卖弄着计策。
孙知府一扬眉,“嗯,你提醒的对。”
“这背后的事儿越大,本官的功劳就越大,功劳越大,升迁的指望就越大……说不定这次,还能捞个京官儿当当……”
他越想越心花怒放,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师爷,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你这就下去安排吧,办好了这件事,老爷就把你念了许久的小翠儿送给你。”
师爷的小眼睛顿时发光,连忙作揖道谢拍马屁。
“小的多谢老爷!老爷此番定是鸿运当头,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主仆两个各自做着白日梦,却不知身后的拐角处,旺儿正凑着耳朵听着,又静悄悄的转身跑开了。
“姨……姨……”旺儿气喘吁吁进了门,连说带比划。
“绑人……送京……”
他比划了一个喝酒倒头睡的动作,又装作被人捆住手脚,动弹不得。
阮娆一下子就看懂了,转头看向陆宇。
“我就说看着那知府笑的假惺惺,果然是个笑里藏刀的,居然想灌醉咱们趁机套话?”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陆宇赶紧收拾东西。
“走?他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咱们走,况且咱们势单力薄,即便闯出府去,怕也会被衙役抓回来。这种被人撵着跑的滋味,我是再也不想体会了。”
阮娆沉声说完,一抬眸,正好看到师爷领着几个婢女端着茶点朝这边走来。
她略微眯了眯眼,立刻便有了主意。
“旺儿,你过来……”
不多时,师爷迈进了门。
“老爷去后面更衣了,二位先吃些茶点,稍后老爷会亲自替二位接风洗尘。”
陆宇却在这时扶着摇摇欲坠的阮娆站起了身。
“府台大人如此厚待,我等本不该推辞,怎奈英国公夫人突然旧疾复发,身子不适,在下只好先扶她回去诊治,大约要耗时许久,只能辜负府台大人的美意了,实在惭愧。”
师爷愣了一下,随即笑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待会儿,我也会让人把饭菜送过来。”
“多谢。”
陆宇点头致谢。
师爷于是领着丫鬟们离开了。
旺儿随即跟上了那些丫鬟们,一路跟到了厨间。
正是准备晚饭的时间,厨间里炒菜的,切墩的,削皮的,都正忙着手里的活儿,连头都顾不得抬。
旺儿个子小,又猫着腰,贴着墙根跑到了水缸边,谁都没有发现他。
他仰头看着比他都高的水缸,将手里的攥着的药丸咻的一下抛进了水缸里。
做完这一切,他悄悄想要溜出门,却正好撞到一双敦实粗壮的腿。
“哪儿来的猴崽子?怎么跑这儿捣乱来了?”
膀大腰圆的厨娘一把将他揪起就要丢出去。
旺儿立刻伸出小手抱住她的胳膊,拿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姨姨……饿饿……”
厨娘低头一看,顿时心软了下来。
“行吧,我给你装几个包子,你赶紧走吧。”
厨娘掀开笼屉,用油纸包了四个包子,塞到旺儿怀里。
“喏,去吧。”
旺儿抱着包子给厨娘鞠了一躬,转头朝门口走。
迈出门口前,他转头看了眼水缸,正好看到厨娘回身从水缸里舀水,似乎是打算做汤。
……
两个时辰后。
府里四处静悄悄的,就连走廊里都倒着人,正呼呼大睡着。
角门悄无声息被人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了出去,一路朝城门而去。
“什么人!”
守城门的兵卒立刻拦下了马车。
驾车的陆宇从怀里掏出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等奉知府之命,送贵人入京。”
兵卒见那的确是孙知府的手令,于是想也不想,打开了城门。
马车一出城,顿时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等到第二日孙知府醒过来派人去追的时候,阮娆他们早已经离开襄州地界,往上京而去。
马车里,阮娆搂着旺儿从睡梦中醒来,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脚边放着汤婆子,整个车厢都是暖融融的。
这还是她在路上睡过的最暖和的一觉。
阮娆打开车窗,朝外一看,嚯,下雪了。
“陆宇,你赶车赶了一夜,找个地方停下来歇一歇吧。”阮娆探头道。
陆宇身上也裹着一床被子,闻言转头道,“前面就是潞州城,咱们进城找个地方歇脚吧。”
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潞州城,便看到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也在排队等着进城。
乌泱泱的人群,几乎把城门都堵死了。
“怎么回事?”
阮娆掀开车帘,皱眉问。
陆宇于是勒停了马车,下车去问了问,回来道:
“潞州城紧邻河东,河东大旱,又遇雪灾,他们都是河东那边逃荒而来的灾民。”
“嫂夫人,您看眼下这样,咱们还进城吗?”
阮娆想了想,正要摇头,忽然听到城门那边起了骚动。
“啊!杀人啦!”
“不让进城,居然还杀人!”
“潞州城不肯收留咱们,那就进去抢!总比饿死强!”
情绪像是火种,一点即燃。
霎时间,挣扎在死亡一线的人们全都失去了理智,红着眼睛朝城门涌去。
人群密不透风,阮娆他们的马车深陷其中,不断有男女老少扒上车来,朝车里伸出手,抢走了汤婆子,又夺走了被褥,吓得阮娆抱住旺儿,一边尖叫一边拿着匕首防身。
她活了两辈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咴~~”
马儿嘶鸣着,被涌上来的人用各种各样的利器捅的鲜血淋漓,有饿急了眼的灾民,抱着马就喝起血来。
惨烈的一幕,让人不忍直视,又无比心酸。
人要被逼成什么样,才能连人都不愿当,而去当野兽啊!
“嫂夫人,马车不能要了,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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