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疼痛，她努力的抬起手来按了铃。
医生护士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蜷缩在床上成小小一团的叶素，额头上冷汗涔涔，碎发都被打湿。
医生低声问了她几句，叶素全部都答得有气无力。迅速地开了药，让护士去取，同时温声安抚她：“没事的，宫缩过速，吃了药就好了，你放心。”
叶素已经痛的要失去意识了，但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等护士取药回来，她就着温水吞咽了几粒，躺在床上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突然就觉得委屈极了。
她住的是单人病房，但是每天出去散步的时候也会遇到花园里有大着肚子的孕妇，她们要么是由丈夫陪着，要么是由家人陪着，小心搀扶，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她们脸上带着一种柔和的光芒，看的叶素心生羡慕。
凭什么别人就有家人陪着呢。为什么她就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医院里，虽然有姜彧经常来陪她，但她还是想要一个人能像家人一样，与她谈论这个孩子以后像谁，让他学些什么特长。
是了。别人的孩子，都是在家人的万般期待下出生的。而她的孩子只是一个错误，是醉酒后的意外。
现在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早就被家人围着各种嘘寒问暖了吧？就算是被责怪也没什么的，只要有人关心就好啊。
叶素静静地躺在床上，腹中撕裂般的疼痛在吃了药之后就渐渐平复，但叶素的心却始终紧紧地揪在一起。
医生问了她一些饮食上的问题，叶素都机械般的答了，听了听没什么问题，医生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只好嘱咐她以后不要乱吃东西。
叶素应了，医生看她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出去了。
她也挺不容易的。年纪不大，怀了孕一个人在医院里住院，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的家人和丈夫来过，只见过一个年轻男人经常来看她。
医生在医院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庭，不停地在这一方充满了生死病痛的土地上，上演着种种悲欢离合。
傍晚的时候，姜彧来了。
“今天怎么样？”
叶素靠着床头，手里翻着一本书，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姜彧，微微笑。
“没事啊，就是有点无聊。”
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姜彧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走过来把手里的饭盒放好，给她打开？低着的头掩住了脸上略带阴郁的表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镇定的说：“那我明天再给你带几本书来，不过你要注意用眼，别太累了。”
叶素乖乖的点头，拿起筷子来吃饭。
阿姨给她准备的晚饭是清炒西蓝花和豆腐鱼汤。鱼汤炖的奶白，没有一丁点腥气，叶素吃的很香，毕竟中午那样吐了一通，肚子里空空的。
姜彧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吃。看起来胃口还不错，姜彧放下心来，就忍不住心里的那股烦躁。然后他站起身来，对叶素说：“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
叶素点了点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姜彧摸了外套里的烟盒和打火机，穿上外套出去了。
他在楼梯间站定，静静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那位医生。他常出入，医生认识他。医生告诉他，叶素中午出了点状况，突然性的宫缩过速，现在吃了药，情况已经稳定了。但是他觉得可能是食物引起的，就问了问姜彧。
姜彧面色郑重的谢了医生，并且答应回去就问问家里做到的阿姨。然后他来到病房，问了叶素那样一句话。
不出他所料的，叶素习惯性的息事宁人，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姜彧烦躁的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瞬间笼罩了他紧紧的皱着的眉。
她不肯跟他说她的不舒服，也不肯让他分担她的愁思。这个认知让姜彧有了重重的挫败感，他突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自己真的能够说服叶素，以后的生活让他来照顾她吗？姜彧苦笑，依照这丫头的性子，怕是吃苦受罪，也不愿意让他来照料她跟孩子吧。她那么要强的人，这辈子唯一的妥协就是在傅少卿身上。
姜彧把烟掐灭，到到窗前开了窗户，风呼啸着吹进来，把他身上的烟草味道吹散掉一些。然后他把外套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叶素从怀孕就闻不得烟味，他一天两次来陪着她，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回到病房，叶素已经吃饱了，把饭盒什么的都收拾到一边，整整齐齐的。姜彧皱了皱眉，淡淡的埋怨她。
“说了让你不用动，我来收拾就好。”
“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叶素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衬衣，问了一句：“你的外套呢？不冷吗你？”
姜彧的表情因为这句带着关心的话开始回暖。
“撞上了人家的粥，脏了，就扔了。”
面不改色的撒谎。
“哦……”叶素还挺心疼，那件外套好几千呢！
“我觉得我好多了，要不就出院吧？”她眨眨眼，带着点小女孩的俏皮，“医院里真闷，我待不下去了。”
姜彧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医生说的食物可能有问题。
他根本不觉得是阿姨做饭的环节出了差错，阿姨那边的食材都是让专业的人看过的，他担心是别的什么地方有差错。他不太放心整天把叶素自己放在这个什么人都有的地方。
略一思索，姜彧决定了。
“好，我问问医生，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我们就出院。”
叶素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点了点头。
姜彧很快询问了医生，医生同意叶素出院回家休养，但每个星期还是要来产检。姜彧自然是满口答应，当晚就带着叶素出了院。
然后两个人又在路上就“出院后去谁家”展开了斗智斗勇。
叶素觉得，自己出院后当然要回自己家了，虽然家里爸妈糟心事有点多，但总归是自己家吧。
姜彧则坚持让叶素住到自己那边去，甚至表示自己可以搬出去，但要留下阿姨来照顾她，因为她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忧虑过重，叶家那么乱糟糟的地方，平时都不是盏省油的灯经常闹的人头疼，现在更不能去叶家了。
最终，两个人都退了一步。
叶素同意不回叶家，但是要让姜彧给她在姜彧家旁边找一处房子，并且让阿姨过去照顾她。
姜彧驱车带着叶素去傅少卿的公寓，叶素的衣服还在那里。
既然提出了离婚，就不适合在那里继续住了。
叶素下车，拒绝了姜彧跟她一起上去，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屋子。
她的衣服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把剩下的化妆品什么的归置归置，一起收进箱子里，然后拉着箱子，回到客厅，环视了一周。
她不在家四五天，桌上插着的花已经有些枯萎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客厅里茶几上的几本杂志还是她上次出门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傅少卿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也对。叶素低着头，把微微有些泛红的眸子藏起来。即使没有人看到，她也不想让自己最后的不舍公之于众。
他一定是跟夏苏苏住在一起了吧。他那么喜欢她。
最终还是没忍住，鼻头微微泛酸。她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画出眼眶的泪。
空旷的客厅里回响着细细的抽噎声。
“咔哒。”
门响了。
以为是姜彧，叶素慌忙擦了几下眼泪，转身拉起行李箱，口中道：“我这就好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搬出去跟姜彧住？”
身后传来的不是姜彧温润如水的声音，而是那个曾经天天夜夜她朝思暮想的声线。此时有些咬牙切齿。
叶素呆呆的回过头来，也不想多解释些什么了，反正他也不会在意的。
说来凑巧。傅少卿回来取一个之前落在家里的文件，到楼下时远远看到了姜彧的车停在路边。姜彧低着头在摆弄手机，似乎是没有看到他。
他上楼来，便看见了眼眶红红的叶素。刚才还有些奇怪的情绪居然在看到她眼角还没干的闪闪泪光时瞬间安静下来。
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正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直接约在民政局见吧。”
那块大石头更重了。并且似乎还浇上了水泥。
傅少卿强迫自己笑出来。
“那就周一吧。”
自己才不生气呢！他开心得很！
“嗯。早上九点。”
叶素说完，拉着箱子准备离开。轮子压过地板的声音此刻格外清晰，她路过傅少卿身边，到了玄关，她打开门了……
“叶素。”
傅少卿听见自己的声音叫住了她。
“明天我有个生意上的会议，你要是帮我谈下这单生意，这所房子归你。”
傅少卿在自己心里骂自己，疯了吗！谈什么鬼生意！
“我跟你一起去，不会发生上次的事情。”
说话的那个人像是另外一个自己，虽然傅少卿心里疯狂地骂，却根本控制不住那个说话的人。
“这所房子里有很多你的东西，反正我也不想住了。”
最终还是说出了比较像傅少卿会说出的话。
从他第一个字开始就持续僵在门口的叶素，也终于放松下来。
对嘛，这才是傅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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