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焕新如初,我带着家人的叮嘱和老林头留下的震惊登上了去往县城的车。
车子在Z字弯里寻找着轨迹,我看着白皑皑的冰雪一点一点地在车窗外消失。
老林头最后留下的话,无疑是在告诉我当年两个强盗之一是我的祖先,我并不奇怪这位黄姓祖先会更名改姓,毕竟,当年他俩是换了身份才留下来的,我也不惊讶我的祖先竟然是强盗,毕竟在那个年头,努力存活下来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
我所震惊的,或者说我所疑惑的是,作为赶尸匠的我的祖先,竟然这么巧跟着一伙盗墓贼来到葬有巫山土司的强盗湾,又这么巧他带着和巫山土司脖子上原本是一体的神秘龟甲,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我的祖先另有目的?
我知道老林头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也知道从我外公口里再也得不到线索了,可是在我的心底,我还是期待他们能将更多的事情告诉我,最好是痛痛快快的把当年发生的一切主动地告诉我,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我问一点他们才答一点。
当然,这只是我的期望,现实却是另外一码事:老林头守护了一辈子的秘密,结果只是隐藏他家的身世,我外公神神叨叨几十年,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半吊子神棍,这俩人肚子里其实都没什么货,只是我被他们的表象给欺骗了而已。
车子开下山之后,就上了平坦的大马路,那种轻微的摇晃就像是婴儿床,我枕着车窗看着飞驰而过的路景,很快就睡着了。
在睡梦里,我回到了巫山土司古墓,我看见古墓里毫无修饰却不失庄严的四壁,还有中间那个式样古朴单调却带着一丝神秘感的棺椁,似乎感受到了老林头祖先所说的那种“洞悉千古往事之感”。
我看见巫山土司从棺椁里站了起来,他的双眼还是那样诡异,他的肌肉还是那样枯萎,他的身上还是布满纹路,他的四周到处都是尸腐菌,可奇怪的是,虽然土司和我之前见到的一摸一样,我却一点都不害怕,相反,我似乎能感受到一丝亲切感,好像我和他之间有种什么联系一样。
土司缓缓从棺椁里走出来,他一步一步走向我,我不害怕,还向他慢慢走去,突然,土司伸出手来,我以为他在跟我问好,也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可是土司并没有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从我腰间抬高到脖子上,然后突然变成一副狰狞的样子,嘶吼着朝我冲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然后就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我才发现车子已经抵达县城车站,人们正吵闹着寻找自己的行李。
从农场到县城需要四个小时,到了县城,我还得转火车才能去省城,下车之后,我找了个饭馆坐了下来:火车上的吃喝贼贵,我必须填饱肚子了才能上火车。
老实说,我现在不缺钱,临走的时候,我妈要把给我存起来的工资都给我,我没要,因为我手上有辞职结算下来的工资,还有邱妍给的两万块。
我只是不喜欢火车站那种明码标价抢你钱的姿态!
上了火车,又是两个钟头的瞌睡,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从省城火车站走了出来。
邱妍说过,到了之后给她打电话,她会来接我,可我没打算这样做。
来之前,我要了邱妍的公司地址,她也说过,她和向伟一般都会忙到十点左右才会离开,我想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省城到底是省城,年轻男女穿着时髦,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诺基亚手机,相比之下,我这个提着蛇皮袋的乡下小子,就显得寒酸多了。
不过没关系,安顿下来之后,咱也置套鲜亮一点的行头,也买一个刚刚时兴的彩屏手机,再说了,咱手里不是还有大把的钞票吗!
站在出站口深吸一口气之后,我走到出租车接客口,大手一挥,便招呼来一个满脸笑容还非常客气的大哥。
车子开得很快,省城繁华的夜景很晃眼,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司机大哥刹车一踩,告诉我到了————邱妍的公司离火车站不到200米,走路用不了十分钟。
我强掩自己的尴尬,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司机埋头翻了好大一会儿,才翻出一大叠零钱还给我。
向伟的公司在一栋写字楼里,此时写字楼大厅还亮着灯,我站在楼下抬眼看了这幢高耸入云的大楼一眼后,便提着蛇皮袋走了进去。
就在我满心欢喜地盘算该怎样出现在邱妍眼前时,却被一个保安拦了下来:
“干嘛呀?没看见天都黑了吗?有事儿明天再来!”
保安穿戴很整齐,身姿也健硕,一看就是在部队里待过的。
“呵呵,兄弟,我来找人的。”看见自己人,我总是会无来由地生出一股亲切感。
“谁跟你是兄弟啊?我告诉你,想在这里过夜,没门儿!”保安很不给面子。
“不是兄弟,那就叫同志吧,同志,我不是来过夜的,我有朋友在这楼里,他们现在还没下班,不信你看看!”说完,我把邱妍给我的地址递给了那保安。
谁知道那保安看都没看一眼,便推开我的手,满是鄙视地笑道:
“同志!你看清楚了,这是写字楼,不是公寓楼,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见朋友的地方,再说了,就你这样,能有朋友在这里面?”
我一听,便明白了,这哥们儿以貌取人,是嫌我穿得不体面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依旧满脸笑容,客客气气地问道:
“好,不进去就不进去,那我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你爱打不打!”保安一撇嘴,然后转过身去。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伸手去拿桌上的电话。
“你干嘛?”保安就像抓到小偷一样,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打电话啊!”
“用你自己的电话打!”
“同志,我还没有自己的电话,你这里该不会连电话都不能借用吧?”
“对不起,不能借用。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的,不就是想在里面过夜吗?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样的,装什么装啊,还朋友,就算你真有朋友在这里面,看了你这样子,他也得跟你绝交。”
看着这保安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把袋子往地上一扔,大叫一声:
“立正!”
那保安也不含糊,立刻条件反应,“啪”的一声,站了个标准的立姿。
我不等他反应,走过去一把将他的帽子拍到鼻梁上,喝道:
“新兵蛋.子,还跟我横上了,你横什么横?不就是个保安吗?还反了你了!军民鱼水情呢?学到屁股里去了?”
那保安可能是被我的举动给搞懵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正好这个时候,邱妍和向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邱妍一眼认出了我,一路小跑过来:
“何子木!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打电话?说好了我去接你的。”
保安这时扭头看了看邱妍和向伟,惊讶地问道:
“向总,他真是你朋友啊?”
我举手示意邱妍和向伟不要说话,然后对保安厉声说道:
“你给我站好了!不管我是不是他的朋友,一个老百姓有求而来,你是不是应该热情一点?还连个电话都不让打,狗眼看人低,谁教你的?”
邱妍不明所以,轻声问道:
“何子木,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邱妍,背着双手继续语重心长地教训道:
“咱们进了军营,就是人民的子弟兵,不要以为脱了军装就不是了!你现在还只是个保安,就这么趾高气扬的,以后要升了官发了财,是不是还得当土皇帝啊!说,你哪年的兵!”
那保安依旧老老实实的直挺着,听见我问话后,马上大声回答道:
“报告班长,我01年入的伍!”
我心头一惊,清了清嗓子说道:
“嗯,好吧,我和向总还有事要谈,今天就这样吧,记住,以后不要以貌取人!”
说完,我拉着向伟和邱妍就往外走,也不理会那保安在我身后向我敬礼。
上了邱妍的车后,邱妍疑惑地问道:
“你不是教训得挺痛快的么?这么急着走干嘛呀?”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
“人家01年的兵,比我早两年,按道理我得叫他一声班长,不急着走,难道等他发现了再教训我?”
重逢,总免不了一番热情高涨的恭维:什么这么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啊、卧槽,你是不是比之前瘦了啊、你是不是吃了饲料,怎么这么圆了啊之类的,恭维之后,就是一阵尴尬的冷场。
我见邱妍面露尴尬地回过头后,便轻声问道:
“伯父的病?”
邱妍还没回答,向伟就冲着我直摇头。
邱妍看见了向伟的举动,也没有阻止,只是平平淡淡一笑:
“我爸去世了,就在年前!”
邱妍说完,向伟也跟着叹了口气。
“是你······是你说的那样吗?”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呵呵,你是想问我爸是不是变成干尸了?”邱妍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人似的。
我点了点头。
邱妍也点了点头。
“对不起!”
邱妍坐在副驾驶,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没事儿,重要的是以后,不是吗?”邱妍回过头冲我一笑,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角噙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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