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叩谢了恩典后,离开了羲和殿。出宫门口左转又有一宏伟建筑,与羲和殿对立,是皇后的中宫,凤仪殿。但如今后位空悬,凤仪宫无主,只有几位老宫女留下打扫。
其中华丽足矣,但宫殿独立在秋日中,与羲和殿的夜夜笙歌相较而言,更加显得僻静冷清。
行至宫道,迎面就来了一个苏絮避之不及的人。看来她躲过了初一,却没有躲过初二。
男子一身玄黑色袖衫,腰带袖口和衬边具是很深的暗红色。修长的脖颈透露出三分骨感和刻薄。剑眉高挑,眼若桃花,本是世间绝美的俊容,却因一道狭长刀疤毁了半张脸。
苏絮每见一次都不由得惋惜。近前时秦宣瑜眼中寒意顿显,她自知就是再想逃也难。就沉了心,直接向他下跪行礼道:“五皇子。”
秦宣瑜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苏絮起身快走了没两步,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本王何时同意你起来了?”
苏絮心中一惊,不好,看来他还真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只得把身子又跪正了。
“那您是想让我跪多久呢?”对秦宣瑜她可是没什么好脾气的,她一向不喜欢蛮横霸道之人,他还偏偏就是这类人中拔尖的。
说实话,樱珮昨晚的意见真的很不错,说的苏絮都有点动心了,要不是秦宣瑜太多疑太谨慎的话,她一点都不介意对眼前这个男人投怀送点毒。
秦宣瑜听出她言语中的怒意,无奈道:“本王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起身吧。”
他还郁闷呢,这女人抽什么风了最近。是自己帮她平了宫外的流言,又给举荐到皇上面前。她才能有今日风光。不思报恩也就算了,反过头来却是一副跟自己不共戴天的样子。典型的得便宜卖乖。
“说话?”
苏絮不解。不过五皇子的嘴可是带刀的,跟他说两句话,也未必比直接捅你一刀好受。她都做好领死的准备了,却只听秦宣瑜自嘲了一声:“算了你走吧。”然后甩袖扬长而去。
他也不知苏絮这是跟他装不明白,还是真的不明白。受了他的恩惠还能如此糊涂。
知恩图报这种事难道还要让他自己说吗?
苏絮走过明华宫时还一头雾水呢,想不到这一个月没见,五皇子整人的手段弱智了许多啊。
只听秦宣颜开朗的一声:“苏絮!这边…”
自苏絮进宫后,她三天两头就往凌曦宫跑,女儿大了都不由娘,宸妃也管不住。
看她还像往日那般热情,苏絮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只是她原本打算回凌曦宫的,就直接被秦宣颜拐到了御花园。
苏絮问:“可是这么早,花都不开呀。”
“不去看花,御花园的花本宫都腻了,有什么好看的。”
秦宣颜冲她摆摆手,继续往前快步走着。
要比体力,那苏絮实在好的没话说,走几步就能把这位公主殿下给远远甩开了。但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晕乎,被秦宣颜带着在宫里一直绕路啊。她原本还是个路痴呢。
七拐八拐的,她一下子就找不找东西南北了。“那到底去看什么?”苏絮忍不住又问。
“看人。”秦宣颜晶亮晶亮的对苏絮眨着眼睛,从嘴角眉梢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苏絮心下一凛,她这表情好生诡异,不会是……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看人,看什么人?天底下除了邢斌以外还能有哪个男人让她如此心驰神往?
“宫中你到底要带我见谁呀?”
“诶呀去了你就知道了。急什么!”秦宣颜不耐烦道。
苏絮无语。我是不急啊,也不知是谁拉着跑的都快把人袖子给扯掉了。这可是上好的云枝锦啊。
临近一处小亭,两人隔着一排金黄色的金岁梧桐树,就听见几声空灵微弱的琴鸣。苏絮闻声停步,就怕脚下声音太重,惊扰了修琴之人。
秦宣颜见此,立刻得意道:“就是他了,看,本宫没让你失望吧。”
苏絮语重心长的抚开,拍拍她的肩膀,道:“琴弹的是很好的,但要说让看,这个距离我还真是看不见啊……”
所以嘛,公主殿下您别激动啊。
秦宣颜又不死心的拉着她往近走,只见绮罗亭中坐一着浅蓝色轻衫的少年,面庞如玉,素衣若雪。一双不为世俗所染的清淡瞳眸微垂着。抚琴而坐,削葱白的手指按驻于琴弦之上,停了弹奏。其声隐而不发。有风拂过,衣带轻摆,与青丝翩翩而起,向后飘扬。
“七弟弹琴呢?”
秦宣颜也不怕打扰到秦宣容,笑嘻嘻的就凑过去了。但刚近他五步之内时,秦宣容侧只是目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她就顿时感觉周围气氛有些冷郁,悻悻的停了脚上动作。
吐了吐舌头,转而对苏絮道:“本公主突然想到自己宫里还有点事啊先行一步……”秦宣颜话音一落甩手就把苏絮一个人撂这儿了。
公主,不是?
这个理由好歹再编的像一点啊,您分明就是商量好故意把我骗到这个地方来的好不好。
绮罗亭中现下只有她跟秦宣容两人,苏絮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就打算退下。
秦宣容自然不会想像他的皇兄一样,以皇子的身份来压苏絮,强迫跪着不准走。但是说到留人的方法,他也不是不会。
只信手一拨弄琴弦,琴箱中便传出一段泠泠之音,这是前朝一位隐士的传世之作,客舟行。
此曲为送客而作,却被秦宣容拿作留客之用。其思想见地远非常人可比,别人弹的是音,他弹的是心。曲不在多,贵在精。他寥寥几根琴弦颤动过后,琴曲旋律已铺荡开来。天籁之音戛然而止,却更像是再拟着行人乘舟远处,逐渐听不到琴声的感受。
隐士人不出名,可流传下来的这首古琴的曲谱却为后人争抢不休。逐渐沦为残卷。现在能听到的,不过是其他当世有名望的琴师修修补补的狗尾续貂之作。再没了那般脍炙人口千万名士愿为它一掷千金的传说。
今日秦宣容所奏的,竟是残篇中缺失的那段,只弹了两句,苏絮就听出是客舟行的失传部分,不过当年她学的还是后人修补的版本,比秦宣容弹的可差的远。
苏絮自幼学琴,肯下功夫又早就开了悟性,若不是在苏府中倍受冷落,请来的琴师不肯好好教她,心也难安定。学到现在,未必能在京城众位佳人中技压群芳,至少也可登得上王子皇孙的雅客之席,使人听了也有如闻仙乐之感。
得有知音相和,她不禁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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