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诗?
宁游微微愣了愣。
异闻司的考验,还需要题诗?
宁游眉头皱了起来。
此方世界,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有现实中似是而非的影子,唐宋大诗人的名字,宁游前身上私塾之时,就隐约听过。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宁游就熄了抄诗的念头。
后来踏入修行,又知道儒道无法长生,宁游连抄小说,当文抄公的心思也熄了。
最关键的是,宁游前世学习并不好,除了一些经典的诗句,很多诗他根本记不得了。
“我会的诗,此世应该都家喻户晓了吧!”
宁游叹了口气,无从下笔。
伸头探去,只见曲永正在奋笔疾书,水墨飞扬,极其潇洒。
“曲师兄如此擅长诗文?”
“莫非异闻司真有文采要求?”
“也是,大靖朝儒道为先,重视诗文,并不为过。”
宁游心中微叹,他万万没想到,入异闻司的第一天,不是破桉,也不是比试修行,而是作诗。
转头看去,其余众人或抓耳挠腮,或沉稳提笔,神态不一。
宁游有心提起真气,暗中“借阅”一番,可台上,夏南青目光如电,立刻扫了过来。
看到宁游,夏南青也微微诧异,但没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罢了罢了,随笔写两句吧!”
眼见“借阅”不成,宁游只能放弃。
文采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硬憋是憋不出来的。
宁游从未想过自己作诗,那真的贻笑大方,在记忆中找了一首,随笔写下。
笔墨刚干,宁游翻开卷纸,只见下方还有一题。
“美人如玉,当以诗文赞,且以美人为题,题诗一首!”
“又是写诗?”
宁游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再抄一首。
两首诗抄完,宁游转头看去,除了曲师兄已经停笔,其余之人,尚在沉思。
“曲师兄深藏不露啊,怪不得对各家青楼了如指掌,如此文采,骑楼赛诗,打茶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可是可惜了,尚未炼气化神,能看不能入。”
青楼女子,除了暗娼给钱就行,稍有名气一点的青楼,都是有格调的。
想要见到心仪的姑娘,第一步,就是骑楼赛诗。
青楼会将楼层周围的墙刷成白色,用以提诗,即兴题诗一首,获得青睐,才可进入楼内。
过了第一关,才是打茶围。
打茶围是衡量经济实力,有才有钱,方可见到花魁。
当然,此世修行昌盛,东都城内仙凡混杂,并不是所有青楼都需要文采,有些是看修行的。
修行越高,花魁越爱。
但此类青楼,浑水很深,轻易不可踏足。
……
夏南青并没有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未到,她就吩咐甲士将卷纸收了回来,交给大殿右侧屏风后的一个人影。
隔着屏风,宁游看不见此人的样貌,但隐约间,能看见苗条的身材,似乎是个女子。
……
柳妙芯看着面前一摞笔墨刚干的卷纸,黛眉轻蹙,微微摇头。
“春日桃花暖,昏昏欲入眠。”
“梦中有神仙,助我上青天!”
驴头不对马嘴!
这样能叫诗?
柳妙芯叹了口气,用朱笔写了一个“×”,直接放弃,看向下一张。
“不会!”
“不会!”
这张卷纸更为离谱,直接写了两个不会,若非字迹扭曲,甚是丑陋,光这份坦率,还真有几分洒脱之气。
柳妙芯叹了口气,继续看下去,只见诗文大多东拼西凑,虽有一两首平仄韵律相称,可空洞无物,阅过既忘。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咦,此诗不错!”
看了半天,未有一首入眼,但当翻到贾修明卷纸的时候,柳妙芯突然眼前一亮。
这句诗虽然不算珍品,但山水合流,春满花开,春日的画面跃然纸上,已经有了一丝韵味,颇为难得,入青楼,觉不成问题。
柳妙芯暗暗点头,心中认定,今日,应当是此人获胜了。
如此文采,在异闻司这群大老粗里面,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轻而易举,即可拔得头筹。
一诗入眼,柳妙芯已经不想在看了,剩下的卷纸,只是匆匆略过。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微微一顿。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恍忽之间,柳妙芯似乎看到了宁静优美的小院中,色彩浓丽、青春焕发、两美相辉的人面桃花图,寥寥几笔,画面感跃然纸上,一句“人面”,让诗句似乎活了起来,生动无比。
前两句,只是温暖人心,春日美好,算是精品的话,可后两句,场景巨变,震动人心,已是绝顶的珍品。
春光烂漫,百花吐艳,还是花木扶疏,桃树掩映的门户,桃花依旧,美人不再。
桃花非花,是时光啊!
桃花年年有,美人却早已不见。
全诗自然浑成,清澈醇美,令人回味不尽。
一时间,柳妙芯看痴了。
“妙芯姐,如何了?”
夏南青的传音将柳妙芯惊醒,她来不及回答夏南青的话,迫不及待的翻开下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群玉山头,瑶台月下,什么的女子,才配得上这样的称赞?
柳妙芯觉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觉得自己可艳压东都,却依然压不住这首诗。
只有在那西王母的瑶台才能欣赏的美人,该是何等模样?
仙人下凡,霓裳独舞,也不过如此吧?
柳妙芯呆住了。
她紧紧的握住单薄的卷纸,不忍放手。
这样的才情,怎能去青楼赛诗?浪费,太浪费了!
那群妖艳贱货也配!
就应该绑在我的房间,日日夜夜,为我一人作诗才是!
此人是谁?
柳妙芯迫不及待的看向卷纸上的姓名。
字迹中规中矩,看不出特异之处,可在此时柳妙芯的心里,这已是天下绝顶的书法了。
“宁......游!”
柳妙芯一字一句的咀嚼,似乎想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可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随即,一大群穿着儒袍的青年闯了进来。
“文试?”
“我第七司岂能错过?”
“文试在即,学子频频失踪,这是对我儒家、对大靖的挑衅,我等身为异闻司值守,虽然修为不高,但也定要助一臂之力!”
“拿纸笔来!”
这些儒生个个神情倨傲,脸上挂着自信的表情,似乎对文试势在必得。
“青儿,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文试可以结束了。”
屏风后的柳妙芯闻言微微皱眉,悄悄对夏南青传音道。
“找到合适人选了?是谁?”
夏南青微微一喜,也传音道。
“是宁公子!”
“宁公子?”
“宁游,宁公子!”
“是他?”
夏南青闻言,眉头微皱,忍不住看向坐在后排的宁游。
此人她颇有印象,去年在蛇妖洞府中,就有一面之缘。
当时宁游还是个不通修行的凡人,因为手持巡天道观的令牌,又是五元之体,身有浮财,她料定宁游定能结缘入巡天道观修行,这才没有为难他。
可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是通脉八层的修为了。
如此进度,定有机缘!
现在,所作诗文还能获得妙芯姐的青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
夏南青尚在思索,可刚进来的儒生们已经不耐烦了。
为首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气息凝实,颇具威严,看着夏南青,轻声说道:
“夏少司,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但我第七司听闻学子失踪,心急如焚,哪怕抛着会试功课不温习,也要助夏少司一臂之力。”
“既是文试,就让我第七司也试试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对夏南青悄悄传音道:“夏少司,假扮学子,引蛇出洞,不如真学子,我等此来,并非私心,而是真心想要助夏少司破桉。”
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七司的少司,丁澜。
引蛇出洞的计划,目前只有七位少司知道。
若不是一司人手不够,必须其他几司配合,夏南青是不想告知其他几司的。
本以为第七司战力低下,且需准备会试,是不会前来的,但没想到,丁澜还是带人来了。
夏南青知道,是因为自己昨日拿到了殷官令,第七司坐不住了。
有殷官令,说明这件桉子直达天听,作为依赖朝廷的儒生,他们必须有所作为。
若能博得殷官大悦,比会试更加重要。
“我已找到合适人员,就不劳烦丁少司了!”
夏南青不想再生波折,直接拒绝了。
“夏少司,拳拳之心,还请通融!”
闻言,丁澜眉头一皱,再次传音道。
夏南青依旧摇头。
“夏少司,我儒道虽然战力不如六大派,可论文采,谁人可比?我不信有人诗文可以超越第七司!”
“若是文采不够,无法引蛇出洞,岂不是置天下学子于危难之中?!”
丁澜的声音带着丝丝怒气,显然认为夏南青是在故意刁难,不想让儒生分摊功劳。
夏南青眉头轻蹙,有些犹豫。
她虽然相信妙芯姐,可论诗文,第七司集结天下才俊,文采飞扬,宁游的诗句,真的能压过第七司吗?
“丁少司,且随我来!”
想了想,夏南青也有些不放心,带着丁澜一起走向屏风后。
刚走进屏风,丁澜就微微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点评诗文之人,竟然是上一任的白玉花魁!
“见过柳大家!”
丁澜拱手行礼,态度温和。
“丁少司有礼了!”
柳妙芯也微微行礼。
“妙芯姐,将宁游的诗文拿出来,让丁少司品鉴一番,以免出现错漏,毁了任务。”夏南青轻声说道。
柳妙芯黛眉微蹙,有些不满。
“丁少司是不相信妾身的品鉴能力?”
丁澜闻言赶紧摆手,解释道:“非也非也,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查!”
“我第七司尚未下场,且能草率决定?!”
丁澜虽是在解释,可语气中,却带着微微不屑。
他不信异闻司大老粗们可以在文采上比的过第七司。
“既然如此,就请丁少司点评一番吧!”
“不过,原诗必须留在我这!”
柳妙芯叹了口气,将宁游的卷纸摊开,放在丁澜面前。
丁澜面露不屑,可还是礼貌的查阅起来。
可他心中已经想好了,一会定要好好的骂一骂这首诗,然后自己在吟诗一首,狠狠的打两女的脸。
笑话,天天打架被你们六大派压就算了,作诗还想超过我们,儒道干脆给你们修算了!
丁澜在心中冷哼一声,决定大声诵读,让此诗当中出丑!
文气涌动,诗文响彻大殿。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前两句刚吟出口,丁澜就脸色一变。
桃花不过寻常,可人面相映之下,双娇美艳的画面感油然而生。
“咦?!”
“丁少司吟的是谁人之诗?”
“这人面二字,别具一格,颇有韵味啊!”
“不错不错,算是珍品。”
“丁少司,后两句如何,且吟来!”
第七司的儒生们,纷纷惊叹,感觉到了一丝韵味,直觉告诉他们,这应该是一首好诗。
丁澜低下头,匆匆的看向后两句。
心中一震。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不知为何,丁澜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空虚,似乎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而去,朝华易逝,让他升起一股剧烈的悲怆。
自己年近四十,不过七品,城外桃花年年盛开,可自己还能看上几年?
再去之时,自己已白发苍苍,还有当年的朝气吗?
这不是写桃花,是写人,是写昭华!
丁澜突然有些想哭。
越是蹉跎,越是上了年纪,越能感受诗中深意。
“咦,好诗啊!”
“此诗谁人所作?”
“词藻并不华丽,可情真意切,我文心都在共振!”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好一个笑春风!”
第七司的队伍中,突然声音大了起来,一众儒生激烈的谈论起来,默默诵读数遍,越读越能感受到其中的妙处。
寥寥几笔,似乎道出了众人心中无限的惆怅。
“好诗好诗!”
“如此佳作,吾不能及也!”
“情真意切,大家之作啊!”
“仅此一首,就可流传千古!”
“如此佳作,为何没有文气震动啊,莫非不是我儒家之人所作?”
“丁少司,此人是谁,速速说来啊!”
“如此才华,当入我儒家啊!”
众多儒生激动起来,一个个脸色通红,在屏风前喊道。
唯有宁游在后方,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有些忐忑。
淦!
这首诗没人见过?!
唐代崔护成名佳作,为何无人知晓啊?!
宁游感觉到事情有些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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