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魏清泰的死,槐月并不知晓,但是当过了中秋之后,槐月却发现,御药房里面的气氛却变得怪怪的与往日不同。
先是和自己一同住的宫女慢慢地对自己变得亲热,每日回去的时候总有人笑着和自己说话,全然不像之前的那样冷冰冰。
但是槐月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对于别人莫名其妙的示好,她总是小心应对着,并无半分受宠若惊的欣喜,因为小许子说过,这宫里面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自己好,一个人要是变得太快,那背后一定有些不能言说的原因。
其他人的转变槐月尚能装作没看见,但是白为昌竟然也在中秋节之后对自己好了许多,这倒真的让槐月摸不着头脑。
那日是个秋日里的雨天,缠绵的雨滴慢慢滴落在御药房的屋檐之上,这样的雨天,槐月不用去晒那些药材,一般的时候都是手中拿着一个杵,将臼中的药材捣碎,沉闷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房中,整个房中弥散着一股子药味,槐月刚刚进御药房的时候,总是觉得这味道极为呛鼻,十分不好闻,但是如今闻得惯了,倒是觉得这药草味有种独特的清苦味道,能让人脑袋清醒,做事业格外地快些。
面前的大臼里面放着的是细碎的马齿苋,是民间常见的野菜,不过马齿苋必须要用锅炉灰揉过之后再放在烈日下暴晒才能晒干,一大筐马齿苋晒干了之后也就那么一小包,像槐月如今舂的这些马齿苋,是槐月花了一夏天的时间晒出来的,每一片叶子都是槐月的心血。
槐月这么想着,手下的大杵也越发仔细,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白为昌。
白为昌在槐月的身后站着不发一言,只是眼睛盯着槐月不断抖动的肩膀,那瘦弱的肩膀是一个正值最好年纪的女孩看似最柔弱的地方,白为昌的眼睛里面渐渐射出贪婪的目光,走了过去,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槐月的肩膀。
槐月正一心一意地舂马齿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槐月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挣脱了出去往房间角落跑去。
白为昌不料槐月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也愣愣地没说话,待槐月镇静了下来之后,才看清刚刚搂着自己肩膀的人是白为昌,看着白为昌有些酡红的脸和脸上起了褶子的笑容,槐月没来由地就觉得有些恶心,但是白为昌这些日子也没有刁难自己所以槐月还是客气地说道:“白公公这时候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去做的吗?”
白为昌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搓了搓手,嘿嘿笑着走近了槐月:“没什么事情,只是刚刚路过的时候觉得你这柔弱的身子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了不少,所以进来看看。”
见白为昌靠近,槐月又往里面挪了挪,一边挪一边防备着:“白公公说的哪里话,我们进了宫不就是为奴为婢的吗?不做这些粗活难不成还能进来享福啊?”
“享福是谈不上,但是过得比一般奴才要好些开始行的。”白为昌见槐月一味地躲闪,倒也不往里面走了,只是站在逆光处说道,“别人都说槐月你是个聪明人,本公公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本公公想知道槐月你的心思,你想不想过得好一些?”
白为昌的话说得蹊跷,槐月心里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只是泠然道:“槐月是个没出息的,也不指望在这宫里面出人头地做个有头有脸的人,只想着能安安稳稳活到二十五岁出了宫去找阿玛额娘,所以白公公要是心疼槐月,槐月可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槐月的话一说出口,白为昌的脸色便没有刚刚的那样好看了,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就你这样能活到二十五岁吗?”说罢又笑了,“槐月,这些日子有没有觉得你身边的人对你都好了许多?”
槐月知道是白为昌在底下搞的鬼,但是如今白为昌这么一问,槐月偏偏闭上嘴不回答白为昌,只是冷冷地看着外面滴着水的屋檐。
白为昌也不在乎,口气却变得森然:“我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你要你一日在这御药房里头,那你是生是死还是我说了算,今日我能让你回房的时候有口热茶喝,明日我就能让你回去盖上湿透了的冷被子,这冬天是越来越近了,你要怎么做自己掂量着办。”
白为昌说完便笑着走了,槐月咬了咬嘴唇,只将一口气狠狠地吞进了肚子里面。
待到秋雨之后,紫禁城真的是慢慢凉了下来,白为昌那得虽然是狠了点,但是却没有真正地那样对待槐月,倒是槐月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些宫女和嬷嬷来对着槐月的耳朵说些有的没的话了。
那话就像是夏天里没完没了的蚊子一般,总是萦绕在槐月的耳朵边上,那些嬷嬷们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在宫里面活了大半个辈子,早就精明地像个人精,槐月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定是拿了白为昌的什么好处,才来当白为昌的“说客”。
正比如那天,槐月去井边打水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了几个宫女,站在槐月的身边头抵着头小声地说着什么话,声音虽然小,但是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槐月的耳朵里面:
“你听说了没有?乾西四所的常公公和一个宫女结了对食了。”
接话的那个宫女一脸惊讶的兴奋:“什么?宫里面不是不许宫女和太监结成对食的吗?常公公怎么敢?”
“怎么不敢?”说话的宫女看样子是胆子极大的人,“常公公可是乾西四所的总管公公,在乾西四所可是说一不二的,和他结为对食可是好事,看乾西四所里面还有哪个宫女太监敢欺负。”
“你说得也对。”那宫女嘻嘻笑着,“左右没有什么物证,人证也没人敢说,就算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主子们的耳朵里头,。那也不能怎么样,倒是好了两个人结了伴儿,也不那么孤单。”
另一边的一个宫女轻轻打了那宫女一下,说道:“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也想找个相好的太监结对食么?我话可说在前头啊,找对食也不是不行,只是一定要找个有头有脸,这样才能保证不被人欺负了去。”
槐月只当没听见这些话,面无表情地挑了水走了,留了那几个宫女互相使了个眼色,抿着嘴笑了。
越是不想这件事,这件事却像御花园里面渐渐红起来的枫叶似的,一日浓过一日像是一场慢慢蔓延的大火,将槐月周身都给围了起来,睡觉的时候,起床的时候,在御药房做事的时候,槐月总感觉身边的人都在谈论着对食的事情,让槐月烦不胜烦。
因为这件事的叨扰,槐月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睡了,精神气儿也渐渐颓了下去,眼底也出现了一抹并不浅的乌青。
槐月这边睡不好,那边的始作俑者白为昌倒是每天心情极好,臂弯里挎着拂尘,站在秋天晴朗的天气里看着飞过的大雁抠着指甲,时不时对着不远处的槐月冷笑几声,有时候还会轻声言语几句:“小丫头,我看你还能坚持到几时。”
槐月就这么在御药房里面过着,虽然没做什么什么粗活累活,也没有人为难她,但是日子并不比刚刚来御药房的时候过得好。
所以当小许子再次见到槐月的时候,被槐月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槐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槐月摆摆手并不想说,但是小许子也大抵明白了多少,闷闷地问道:“是不是白公公又开始刁难你了?”
槐月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了一句:“小许子,你说宫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宫女和太监对食?”
小许子头一次被槐月问这种问题,脑海里瞬间想起了上次盼春在假山后面对自己说的话,提醒自己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想到此节,小许子的脸也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
槐月并没有注意到小许子的变化,但是却变得声如蚊讷:“小许子,我瞧着白公公想和我做对食。”
“啊?”小许子被槐月唬了一跳,想也没想就问了,“怎么会这样?”
小许子这么一问,槐月也没没有忍住,将这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小许子说了,小许子越听越觉得心里难受,对着槐月说话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白公公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和他做了对食。”
说起这件事,槐月的脸上带着分明的嫌恶:“我知道,我还要等到二十五岁出宫去找我阿玛额娘呢,怎么能和白公公对食,而且就算我想和人对食,也绝不会找他那样的人。”
小许子咬咬唇,很是踟蹰了一番,终究还是忍了过去,对着槐月点点头:“一定可以的,你阿玛和额娘还在等着你出宫呢。”
槐月一心想着出宫,却没有发现小许子那悄悄红了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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