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太极殿门外,此时大门未开众大臣只能静静等候着。
长孙忌胖呼呼的身材,穿着一份紫色朝服,背着手站最接近殿门的地方。
站他一旁的,正是刑部部尚书王吉峰,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轻声寒暄着。
王吉峰比长孙忌略瘦一些,一副书生的儒雅气息,看上去显得相貌堂堂,并没有五旬老者的衰老之相。
“据说江南士族的官员联合尚书大人今日集体弹劾杨帆,不知是真是假?”
长孙忌细长的眼睛瞄了一眼四周,见到身边都是自己的人,低声问了一句。
王吉峰眉毛一挑,有些不悦:“赵国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弹劾杨帆,那是扬帆扰乱江南,与王某何干?”
太原王氏曾暗地里找过长孙忌,可这个老狐狸当初并没有答应。
如今却贸然问出这么一句,王吉峰猜不透长孙忌是做什么,自然先撇清关系。
长孙忌眯了眯眼睛,这个表情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小,但眼眸中的光芒乍现。
王吉峰的否认早已经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王吉峰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事情未明朗之前,当然不会直言不讳。
可这家伙难道真的不打算今天发难么?
摸不清王吉峰与江南士族的套路,反正急的又不是他长孙忌。
于是长孙忌便沉默下来,不再多说。
王吉峰脸上带着温厚的笑容,心中却有些解。
这老阴逼突然说起这事是什么意思?
可是长孙忌先前不是拒绝了么?
事到临头,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为何现如此关心?
难不成,他现又想掺和其中分一杯美羹?
如此一想,王吉峰越发觉得可能。
心绪不宁的瞅了长孙忌的胖脸一眼。
难道对方是要挟他让出江南的部分利益?
可若是不给长孙忌做出回应,又害怕老狐狸带着关中的人从中作梗。
略一沉吟,王吉峰心中权衡了利弊,迅速做出决断。
“江南设立了海运衙门,造船业也蓬勃发展,对于铁料的需求急剧增加,长孙家的铁料优质且产量高,一旦杨帆被陛下招回,不知赵国公可有兴趣与江南的造船厂联合,供应江南生铁?”
王吉峰直接抛出了利益。
江南的铁料供应有半数掌握江南王氏的手里,非但垄断着江南的生铁需求,甚至有少部分销售往海外。
江南士族极度排外,这种利益巨大的产业,即便是长孙忌也插手不进去。
现,长孙忌若真想要插手江南,只要自己抛出这一块巨大的利益,这家伙定然会站江南士族这边。
长孙忌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对这个条件很心动,却还是觉得这王吉峰话里有话。
质量最优、产量最高?
呵呵,那是以前!
自从杨帆从他长孙家骗走了好几个铁矿山以后。
后来杨帆那厮又对炼铁进行改良,长孙家如今的铁料生意已一落千丈!
不说质量完全比不了,甚至产量和价格也早已被杨帆铁厂全方位碾压。
可送到嘴边的肥肉却不能不吃,毕竟,杨帆倒台对他长孙家有好处。
既然决定要出手对付杨帆,长孙忌便没有犹豫。
王吉峰这家伙显然也是想让出这部分利益,让自己协助江南士族朝堂上对付杨帆。
权衡了一下利弊,长孙忌决定出手,于是欣然道:“那可要劳烦尚书大人多协调了,江南如果真缺少铁料,只管开口便是,我长孙家一定以最低的价格供应,等一会儿朝堂上尚书大人若是遇到阻力,某必然鼎力支持。”
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想要得要就得付出。
人家王吉峰张嘴就给了这么大一块蛋糕,显然是想待会朝会的时候他长孙忌能够表示表示。
他岂是那么不上道的人?
更何况,自己只要见势不对,直接抽身走人便可。
也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
王吉峰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微微一笑道:“赵国公果然是正义之士啊。”
虽然想不通为何长孙忌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但他心里却滴血。
娘西匹的!
这一下子就是每年几十万贯丢出去了,谁不心疼?
虽然这部分利益是江南士族的,与他们太原王氏并没有多大的干系。
可谁让江南王家是他太原王氏的旁支呢?
如果江南王家能够此次事件中成为江南的领袖,对他们太原王氏绝对有好处。
虽然很不想答应,但王吉峰也没办法。
他隐隐猜测到长孙忌一定获得了什么风声。
王吉峰不敢赌,假如不分一点好处给这老狐狸。
一旦长孙忌此次弹劾风潮之中动了手脚,不说能不能得到长孙忌的支持,不把这个老阴人推到杨帆那边才怪呢。
王吉峰脸上一副合作愉快的笑容,心头却郁闷的不行。
这阴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王吉峰当然不知道,当对一个人的恨意达到了某种极限,再是理智的人也会做出不理智的事儿。
两人因为临时的结盟而轻声谈笑,殿门前本是有些安静的场面却陡然变得喧闹了起来。
两人讶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群穿着武将服饰的官员已然来到殿门前,走最前面正是卫国公李靖。
此时李靖面带微笑,还是一身休闲的着装,连官服都没有穿,一种武将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本来有些拥堵的殿门外,众多官员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道。
李靖步履轻盈,满面春风他走到了王吉峰和长孙忌跟前,笑呵呵的打着招呼道:“两位是谈什么呢,这么高兴,难道是共同商议如何弹和杨帆?”
王吉峰与长孙忌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惊讶。
按理说卫国公李靖早就称病不出,已经很少参加朝会了。
如今居然又参加了朝会,而且一出口就咄咄逼人,显然是维护杨帆啊!
如果李靖真的全力支持杨帆,那么形势可就要有巨大的变化了。
作为军方影响力最大的人,即使李靖早已经退居幕后,但谁也不敢小瞧他的能量。
长孙忌两人只能灿灿一笑,说道:“卫闻公说的是哪里话,弹劾官员乃是御史言官的责任,与我们何干?”
李靖上上下下打量着王吉峰,如沐清风的笑道:“倒是老夫湖涂了,哎,老夫听说有些人居然想把帝国的功臣当成贪腐的昏官,所以气昏了头,这才出言不逊,两位不要见怪。”
话里话外虽然都说是陪罪,可这话却让长孙忌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气。
尼妹哦!
本来还以为杨帆江南士族强大的攻势面前一定会屈服,如今看来结局未得而知啊!
如果真有这帮军方大老的支持,谁敢动杨帆试一试?
即使是皇帝都得三思而后行吧!
突然,长孙忌有些后悔答应王吉峰的合作了。
一旁的王吉峰此时也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卫国公为年轻后辈打抱不平,怎能说是出言不逊呢,不过,卫国公久不出门,可不要被一些人给骗了啊,再说,这是江南士族与杨帆之间的事儿,好像与卫国公干吧?”
江南王家联合江南士族弹劾杨帆,其实根本瞒不住权力顶峰的几个大老。
可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根本没有退后的可能,王吉峰岂能善摆甘休?
很显然,李靖是想要力保杨帆,万一这老家伙带领一众军方将领闹事儿……
嘶!
王吉峰激灵灵打个冷颤,心里叫苦不已。
真有些失算了,没想到弹劾杨帆居然会牵动这位军方大老。
现咋办呢?
等一下到底自己还要不要出手,王吉峰有些踌躇不定。
李靖依旧笑眯眯的,犹如邻家老头,直到看的王吉峰身体发毛,才感慨的说道:“老夫锤锤老矣,早已退出朝堂,不能为帝国效力,真是惭愧呀!”
“如今难为尚书大人如此操劳国事,还要带领一众官员收集杨帆的错误,并且大公私的给予指正,避杨帆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实是情深意谊厚。”
“杨帆也算是从军中出来的后起之秀,能够得到你们的指正,这份恩情实是太大了!”
王吉峰气得脸色发红,嘴唇不由哆嗦两下。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太原王氏的人,李靖也太不给面子了。
真以为他们太原王氏是泥捏的不成?
王吉峰越想越气,直接挤兑道:“卫国公既然知道自己年势已高,何不家颐养天年,临老了还参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可不要把自己英明一世的名声给毁了。”
王吉峰不是傻子。
既然软的不行,那他就只能强硬面对了,否则别人不得以为他太原王氏好欺负!
历朝历代,本来文武官员都相互看不顺眼,即使唐朝也如此。
王吉峰身边的一位官员此时也插话道:“卫国公,尚书大人说的不错,不其位不谋其政,你又何必以大欺小,以资历威胁当朝官员,难道就不怕败了您的清誉,令天下耻笑?”
此言一出,周围直接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官员。
人家王吉峰敢硬怼李靖,那是因为有太原王氏这个后盾。
你小子是谁呀?
居然敢这样说!
这位可是卫国公啊!
大唐的大半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皇帝见了他也得给予座位。
你一个穿着赤袍的五品官也敢这般跟李靖说话,真特么以为李靖是个吃不动饭的老廉颇?
几乎所有人都为这位官员默哀。
果不其然,李靖还没有发话,武将之中便冲出一人,直接把这名官员拎了起来,冷冷瞪着他道:“老子没听清楚,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而其他武将也是怒目而视,一股浓烈的凶险气息将这名官员紧紧包围。
这名官员本想要硬气一些,但是与这名武将对视的一瞬间,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可是程咬金啊?!
那双牛眼射出的森寒光芒令他脸色惨白,嘴唇直打颤,一只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怎么反抗?
不过,一想到自己身后有这么多的文官支持,心头逐渐安定了下来,有些色厉内荏地道:“某说便说了,你待怎地?这里可是太极殿,你敢打我不成?如果你不赶紧把我放开,信不信等一会儿我向陛下参你一本。”
程咬金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不屑地道:“哼,也就是你这种没胆的废物文官才会人背后搬弄是非,真连个娘们儿都不如!除了状,你还会干什么?”
“卫国公为帝国拼杀半生,天天提着脑袋拼死搏杀,你特么居然敢以这样的口气与卫国公说话,真以为老子不敢打你?那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武将的血性!”
话音未落,程咬金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落到这名文官的嘴上。
只听哎呀一声,这名官员便满嘴是血,地上也躺着几颗染血的牙齿。
这名官员哪里受过如此疼痛,眼睛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而一旁的其他文官被程咬金说得脸色血红。
虽然程咬金刚刚骂的话每一句都是针对刚才这名官员。
可是谁都能够听出,这是印射所有的个文官啊!
他们何曾有过这般羞辱?
可面对程咬金骇人的气势,却没有人敢此时出言。
毕竟,程咬金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球。
如果谁敢出头,这老混蛋真有可能提起拳头冲上来暴打一顿。
文官这边鸦雀声,武官这边却纷纷叫好!
“卢国公说得好!”
“大将军威武!”
“敢侮辱卫国公,干就完了!”
程咬金这番话和这番举动,现场响起一片叫好声。
自从天下稳定,武将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悄然间已经被文官爬到脑袋上拉屎。
这些征战沙场的汉子,拼着命与敌作战的同时,还要时刻防备着被御史言官给盯上。
否则,一个小小的错误便会让拿命搏来的的功勋保不住。
因此,武将这边自然对文官没有好脸色。
他们早就看不惯这帮正事儿不干,整天琢磨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家伙,太特么烦人了!
如果说程咬金的话是导火,那么武将这边的叫好声却是把仇恨值拉到了顶点。
场的文官都气得脸色发青。
要不是打不过,他们真想冲上去干了。
一直站一旁默不出声的长孙忌忍不住了,开口道:“卫国公勇悍绝伦、军功盖世,吾等敬服不已,刚刚这名官员对卫国公出言不逊,也是应该严惩。”
“可卢国国公却把此事说成了文武之争,是否有些不妥?要知道大家同朝为官,同为帝国效力,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您这般污蔑于文官,总得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作为文官之首,长孙忌不得不站出来。
如果此时他还一言不发,那么以后想引领百官,谁还听他的呀?
程咬金却根本不理会,双眼一瞪,说道:“赵国公可真会拉仇恨,某骂的是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打的也是因为这货嘴贱,干你何事?你若是想自己找不自,什么名声都往自己头上扣,我也没意见!”
长孙忌顿气结,却也不得不赶紧住嘴。
再说下去,岂不就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帽子?
只会后面搬弄是非?
谁敢戴这样的帽子呀!
再说,他也不愿意与这个只会用拳头说话的老混蛋纠缠不清,只好乖乘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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