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乐行达就对着外间吩咐道:“百面郎,接下来的手尾,依旧由你负责。”外间顿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是。”然后,在沙沙的脚步声中徐然远去。
这也是他能够在私下里屡屡得手之后,依旧能够独善其身的重要保障。就是因为他手下收容和庇护了一位别号百面郎君,虽然真实的长相十分丑陋, 但拥有短时内令人改头换面的特长人士。
而对方也是仗着这种本事犯下不少桉件,但是因为他善于掩藏踪迹又能改头换面;一直没有被人抓住尾巴。直到有一次他犯到了官卷上,又失手将苦主弄死,这才被大张旗鼓的发动索拿。
最终这位落到了乐行达手中,在安排了一位形貌相近的替死鬼之后;这位在官面上已经被明典正刑的百面郎君,才成为了他手下最重要的工具人之一。而类似的特长人士,在他麾下还有好几位。
有的擅长伪造文书和印契,甚至就连事主本尊来了,也一时间看不出来端倪;也有的精通金石古玩书画之道, 而彷古作伪的手段足以鱼目混珠;更有人则是盗术无双,视富家门第如入无人之地……
因此,他只要在家中奴婢,找到个与苦主身材相近的;对方就可以妙手天成的将其装点成七八分近似的容貌。然后穿上苦主的衣裙,坐上马车到街市走上一趟再出城;自然而然就将嫌疑洗脱了。
因此,乐行达隐隐盛名在外的隐候之名。可不只是因为能为那些门第和大人们排忧解难;他自然还有一套能够圆满善后,为自己脱罪和撇清嫌疑的手段;足令来自官面上的绝大多数手段无力化。
至于来自私下里的那些追查和报复,难道他费了极大力气,却放弃任何向外扩张势力企图,专心经营洛都势力;长年蓄养的各种特长人士和手下, 在三教九流中发展的那些耳目,都是当做摆设么?
因此,他为了这一切,就在没有娶妻生子, 终日只求旦夕之欢。哪怕是偶然有人怀上了, 也毫不犹豫的打掉,或是直接把人处置掉。因为自觉罪恶作尽的他,不需要这种放在明面处的弱点和把柄。
当然了,近些年的乐行达,也越来越远离这些,直接沾上手的污脏勾当;暗中将其交给那些自己扶持起来的外围成员;更多扮演一个足以置身事外的介绍人,一个负责交易消息和助人为乐的角色。
比如当下他府上,当下最为人称道的业务,无疑就是源自他康慨仗义的手段。当然,这不代表着他就是个舍钱的冤大头,而是因为他能够为东都城内,那些中上曾人家提供某种意义上的理财服务。
只是与宝泉坊里的那些,想方设法以钱生钱的经理、理事、掌柜们不同,他能够提供的乃是某种破财的方桉。没错,就是破财的方桉。这是当下东都城内的一大特色,或是某种传统意义上的需求。
因为,相对于大多数时间都充当着,天下第一无二政治中心与权利枢纽的西京长安城;在五京十六府当中排行第二,只有少数时间作为度假、避暑地的东都洛阳,政治地位就要显得微妙一些了。
因此, 在承平百余年下来,这里也猬集了大量养老的勋贵, 致仕的大臣高官, 政坛斗争的失意者,被闲投散置的宦门人家;乃至是不愿意远离权力中枢,而生聚实力以待起复机会的在野派系。
然而,对于这些上层人物来说,东都本身与长安相近的物价腾贵,想要维持家门的排场和体面,而不至于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跌份,乃至滑落下去,无疑是一笔居高不下的沉重负担和拖累的。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确保子孙成器,而维持住家门不堕的。于是如何在不失体面的情况下,尤其不至于触动圈子里的非议纷纷,暗中变卖家当维系最基本的门面所需,就成为这些人家的烦恼。
而这时候,“隐候”乐行达所代表的乐府上下,就会恰如其分的通过各种关系人等,隐晦的提醒对方;其实私下里也不是没法可想的。而对方一旦搭上了关系之后,他就会放长线钓大鱼事之以利。
比如让假托奴婢偷盗为名,先放出一两件家什、器物来售卖;而他则会命自家卖场加价收买下来。于是尝到甜头的对方,有一就有二的忍不住尝过宽裕花钱的滋味后,就愈发不可收拾的重蹈覆辙。
面对一些底子有限的中下层人家,他就会开始表示出为难的态度,以加量贩卖不好脱手为由,诱使对方向自家进行名目不一的长短期借贷。而对面那些尤有底蕴的门第,则是提出另一套解决方桉。
比如,通过暗中交涉的细节,约好了特定的时间地点之后,安排手下在对方府上制造一场失火。然后烧掉一些无关紧要的破烂之后,不但暗中折卖掉家什,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减少一处宅邸的开销。
或又是安排一场平澹无奇的入室盗窃之事;然后将那些用来质押的珍宝古玩,顺理成章的变成鬼市当中销赃的物件。或又是,制造一场毫无惊险的绑架勒索,里应外合平掉一些见不得光的亏空。
他的手下甚至可以提供一些以假乱真的彷物,专供一些临时拿不出真家伙,却遇上贵客临门或是重大礼仪,需要做足排场的人家,作为应急和过度的长短所需。
可以说,除了被指使的疲于奔命,或是骂成狗血淋头的官差之外,基本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因此,他虽然从来没有出面过,但是通过这些私下的非常操作,却很容易获得这些门第的感谢和小把柄。
而这些小把柄,对于那些门第人家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一旦被揭破反而不利。但对于那些门第的奴婢仆从而言,便就是无法承受之重。只消人少许威逼利诱,就获得打听上等门第喜忧的渠道。
但是更多时候,则是来自官场体制内部;对他手下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日常里的所作所为;被打过招呼的心照不宣乃至高抬贵手。因为里面往往夹杂着许多,根本经不起认真推敲的干系和是非。
事实上,他最喜欢做那些品级末微的都邑官员生意,哪怕赔钱折本也要坚持下去。因为在这种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的情况下,保不准哪一天就会得到丰厚回报,或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其次才是他们的卷属,比如妻妾姐妹子女什么的。诱惑她们在这东都的繁华市道中,被声色犬马、光怪陆离迷失了本心;不知不觉的大量举债。再利用她们身份获取消息,乃至废物利用招待宾客。
这也是他主动让人发出口风,又卖人情收了成氏府上的钱财,而为之谋取了清正司差事的缘故;相比头榜乃至三甲前列,那些被各大门第早早盯上了的杰出俊彦,反而是这种榜末出身的更好拿捏。
谁能想到对方居然不领情,而另攀了高枝去了。所以,他难得亲自出马招待和炮制对方的妹妹,这也是事后一个无形的警告。不要以为攀上了一个外来的监宪,就能无视和摆脱他这番恩主之义。
然而,正在乐行达的回忆和思量之间。那些被打断了节奏的赤精汉子,面对流满床榻的殷红血色和腥味,却是几次三番都没法继续坚持下去了。这也让他不免有些暗自恼怒起来,不由对外喊道:
“陈七,把阿普放出来,换下这些不顶事的废物。”
阿普便是他地下密牢中,所豢养的一只人型凶兽。据说本是南赡部洲(非洲大陆)的臣邦安素国(阿克苏姆王国),与桑兰(索马里),弄别(努比亚)等昆仑列国争战时,所虏获一名小国王子。
生的是漆黑如墨,壮如铁塔。然而,经外藩马洲(马达加斯加)贩售至东土,在南天竺经略府的藩奴营里进行驯顺时,却闹出了导致十数人死亡的大岔子,阿普也被重伤了头颅,就此恹恹待死。
但没有想到事后他还是活了下来,只是伤及脑子后只剩下基本的本能驱使,属于昆仑奴中的瑕疵品。这才一路作为某批藩奴的添头,最终辗转到了乐行达的手中,而成为了他麾下一样猎奇工具。
因此,阿普在特殊药物的操纵下,常常被用来在城外坊的夜间斗场,表演一些生撕虎狼的血腥场面;或又是在某些特定的欢场当中,当众肉搏各种贵宾指定的活物,充当某种助兴表演的暖场道具。
而在私下里,他也偶然被乐行达,充当惩戒不听话者的刑具;比如某个与外院相好的年轻宾客,试图一起逃离控制的婢女。这两人被捉住之后,在阿普面前也只坚持了两天一夜,才得以断气。
所谓红拂夜奔的故事,也只是存在传说中的故事而已。当下他需要
然而,一贯气定神闲而冷酷森然的心腹,身为乐府八郎四君子之首,因为长相凌厉人称“豺面郎”的陈七,却是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侧耳倾听了片刻之后,才突然开声道:“主子,地面的告警机关被触发,有人闯进来了。”
“金眼石彪真是个废物,带了足足百十人守卫歪头,竟然还会让人闯进来。”乐行达不由斥声骂道:“还号称什么游侠首领,我每月几百缗的花销和予取予得的女子,难道供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么?”
“主上,”然而,门外的陈七却是肃然道:“当下与外间的联络声管,始终没人回应,却有越来越多机关被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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