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清晨。
黛玉果真睡到了自然醒。
睁了睁眼,帘外探春已坐在了书桉前开始练字……抄佛经。
“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探春随意回了一句。
黛玉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道:“哦……那我再眯一会,昨晚到后来怎么都睡不着了,现在还困得厉害。”
紫娟从外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道:“姑娘,早上睡多了不好,一会老祖宗那里也要传早饭了,先起来,等过了晌再好好补一觉。”
在紫娟的服侍下起了床,梳洗了一番,黛玉出来拉着探春道:“走,先别写了,咱们去老祖宗那里请安去,回来你再写。”
探春无奈停下笔,指了指桌上撕成两半的绢纸道:“那些怎么办?好歹写了大半天,扔了可惜……”
“扔了吧,留着看了也是生气。”
一时二人携手去了贾母处,请了安,吃过饭之后探春继续抄起了佛经,黛玉则在书桉上拿了一本书,笑道:“中午就不去老祖宗那吃饭了,你去了就帮我说下。”
探春抬头笑道:“那好,我中午也不过去了,就叫丫头端过来在这吃。”
……
“林姑娘来了。”
“环儿呢?难不成还在睡觉?”黛玉进屋四下打量了一圈,没见贾环人影,走到书桉前看了一下,纸上墨迹已干,应该是昨晚上写的。
香菱笑道:“三爷今儿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雨村先生就要外出做官了,去送行。”
“老师……”
黛玉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了一句,坐在贾环位子上,拿起了一旁厚厚的一叠纸张。
细数了数,整整三十遍已经完成,字迹严谨工整,无一丝遗漏。
黛玉轻轻蹙眉道:“环儿昨晚几点睡的?”
香菱想了想道:“四更天吧?我也不清楚,后来都睡着了。”
“哦……墨没了,香菱你来研下磨。”
“嘻嘻,好的姑娘。”
……
绿竹院已经修缮完毕,虽然还没有搬过来,但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了,火炕都已经连续烧了好几天。
此刻,贾环,贾雨村二人正站在院子的石台旁,沐浴着冬日的朝阳指点江山……瑟瑟发抖。
“呼”贾环对着双手哈了口热气道:“雨村兄,你看我这院子设计的如何?”
“好……好啊!”贾雨村四下略一打量,搓着双手道:“静而不宣兮,简儿不陋,日出云海兮,紫气东来,扶摇直上兮,九天揽月……环兄弟,吾观有此处院落为基,紫气东来之时,风流少年为仁,此天地人三合,将来登科及第,封侯拜相,称王……咳咳,必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虎皮靴子已经扛不住冬日清晨的严寒,贾环一边跺着脚一边笑道:“哦?雨村兄还会占卜望气之术?”
“哈哈,略懂一二。”贾雨村摸了摸胡须继续道:“正所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寸草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有满腹经纶,白发竟然不中,有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环兄弟,此为何?”
“为何?”
“人若不依根基八字,岂能为卿为相?”
贾环拱手叹道:“雨村兄博学多才,弟佩服。”
“哪里哪里,都是些微末之道罢了。”雨村谦虚道。
“听闻雨村兄明日就要启程去上任?不等着过完年节再去吗?”贾环话题一转,聊起了贾雨村进来准备去金陵赴任一事。
“不等了。”贾雨村摆手道:“身为一方父母官,早一天到任就能早一天为民请命,为政一方。”
贾环笑道:“好,好,雨村兄高风亮节,实在令人佩服,弟已准备好薄酒一席,为兄饯行。”
“雨村兄请!”
“请!”
屋内的火炉烧的正旺,温暖如春,跟屋外相比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
贾环进屋后褪去大氅,在火炉边烤了烤手道:“当年诗圣杜甫有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雨村兄前些年走南闯北,可见过此事?”
“哎。”贾雨村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像今年这天气,冻死饿死不知凡几!”
贾环奇道:“今冬我也出去了几次,因何未见街头有冻死饿死之人呢?”
贾雨村哈哈笑道:“环兄弟,咱们这是在哪?京都!如果这里也出现了冻死,饿死之人,哈哈……”
“怕……末世不远矣!”最后一句,贾雨村伏在贾环耳边小声说道。
末世?
不是乱世!
贾环眉头紧锁,红楼中多次提到的末世,贾雨村此言贾环懂,此末世可不是什么世界末日,而是……王朝的末世!
“哈哈,环兄莫要多心,眼下京都一片太平祥和,歌舞升平,正是国运昌荣,四海升平,万邦来朝,普天同庆……咱们无须担忧。”
哈哈,好一个万邦来朝,普天同庆!
“雨村兄,听说今冬后金南下抢了十几个村子?还把闻讯赶到的辽宁卫打了个全军覆没?”这事贾琏前次喝酒时无意提起过一次,不过他知道的并不多,只庆幸家里的庄子没有被波及到。
贾雨村摆摆手笑道:“这事不稀奇,蛮夷之地的女真人不服教化,每年总有那么几队人马跑来抢粮食,只不过今年抢的往南了一些罢了。”
女真!
贾环眉头一皱,沉声道:“雨村兄,此事可马虎不得,今年往南一点,明年再往南一点,尝到了甜头……过几年到了京城?”
“怎么会!”贾雨村笑道:“环兄弟还不知道吧,女真人口总共就那么十几万,咱们大夏人口多少?数万万,哼哼,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抚我大夏虎须!”
说到此处,贾雨村叹了口气道:“我所担心的倒是在北边虎视眈眈的北元朝廷,别看北元最近十几年一直老老实实的进贡称臣,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雨村兄应该担心的是金人跟北元的联合!”
“什么?你是说……”贾雨村眉头皱起。
“说着玩呢。”见贾雨村面色不好,贾环澹澹一笑:“这事暂时轮不到我们来担心,北元跟后金即便想搞事情这两年也没有机会的,毕竟咱们大夏除了今年冬天,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国力强盛。”
贾雨村点头道:“说的也是。”
“来,雨村兄看看弟今日特意准备的这一道菜。”
贾雨村疑惑道:“这是……”
桌上只有一盘。
盘里只有半条鱼。
贾环轻轻一笑:“雨村兄博学多才,可知道半条鱼典故?”
“半条鱼?”
贾雨村皱眉细想,良久也没有丝毫印象,遂叹道:“还请环兄弟指教。”
贾环笑道:“也不怪雨村兄不知此典故,这半条鱼典故只在很小的一个县城流传,若不是上次去江南游玩恰巧入过此地,我也是不知的。”
“愿闻其详。”
二人落座,贾环吃了口茶,将后世“半条鱼”典故换了个朝代娓娓道来。
“传言,北宋年间,松江府有一个县令,名叫陆稼书。
当年陆稼书还是一个书生,虽说家境贫寒,但学业有成,陆母对此很是高兴。
一天中饭时,她让儿子吃了鱼的一半,晚饭时,又端去这碗鱼,只是事先翻了个身。
母子俩在饭桌边用饭,陆稼书一见,心想,还有半条鱼怎么娘没吃?
正想张口问娘,谁知陆母却笑着说:“我儿,为娘高兴,特地给儿又做了一条你爱吃的鲜鱼!”
稼书纳闷:碗沿上明明留着中饭夹菜时滴下的汤汁痕迹,怎么娘说又烹饪了一尾?
想到这,便冲口而出:“娘,那不是中饭时吃剩的半条鱼?说着就欲举快把鱼翻转身来。
陆母故意板着脸,正色说道:“怎么,连娘也不相信了?”
陆稼书见娘动怒,忙离开饭桌低首谢罪道:“为儿不孝,冲撞老母。娘说得对,是一尾鱼,逆子不念母恩,反惹娘生气……”陆稼书连连赔着不是。
不料,陆母更是生气了,她说:“不,我儿,你自己明明知道是半条鱼,为何改口,附和老母说一条鱼?”
老母火气很大地说道:“我担心你日后为父母官,畏惧权势,践踏王法,误国殃民,才试探于你。不料你现在就这样懂得迎合,改变自己的主见,日后为官怎能为民做主?”
陆稼书这才明白娘的用意,心中顿时试一阵羞愧。
“今日我儿为了不忍冲撞老母,改变主见,把半条鱼说成是一条鱼;那么日后我儿为官,定会遇到霸道的上官,利势熏天的权贵,假如我儿这等迎合,怎能伸张正义,匡时济世?”
陆稼书听着娘的训斥和教诲,羞愧交加的说:“娘说得对,不孝儿定牢记这半条鱼的母训,日后居官为民做主,不畏权贵。”
雨村兄,此为“半条鱼”典故。”
贾雨村默默点头,指着桌上半条鱼道:“今日这半条鱼我要带到金陵上任,不是环兄弟可否?”
贾环哈哈一笑:“雨村兄请便。”
“来,喝酒!”
“请!”
“请……”
夕阳西下,贾雨村跟贾环相携出了院子,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
二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贾雨村自不必说,贾环来自后世,见识更为不俗,
二人谈地,谈古论今,时事政治,为官之道,地理风貌,天文算数,从漠北谈到云南,从东海谈到西突厥,从星象占卜叹道地理风貌……
“环兄弟。”贾雨村扶着贾环肩膀叹道:“以前在林府之时我还对你多有误解,认为不过是一纨绔耳,今日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京都神童,名不虚传!”
“哈哈,雨村兄过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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