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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东侧的三间耳房乃是王夫人平日所住居所,此刻贾政,王夫人正聊着家常,宝玉战战兢兢的站在王夫人身后。
“自从老爷上次说教了一回,宝玉最近努力多了,还作了一首诗,老太太她们看了都说好。”王夫人一边说着把宝玉拉到身边:“快把你作的诗念给你父亲听。”
“春,春日野……”
“不用念了!”贾政撇了一眼依在王夫人怀里畏畏缩缩的宝玉冷笑道:“作了两首歪诗就想着拿出来讨老太太好?什么时候四书读完了你也出去喝酒,我不管!”
见宝玉无缘无故又挨了训斥,王夫人忙道:“老爷,我也不是非要管着环儿出去,只是你也知道,这孩子出去没有个深浅,上次还被拐了去,我这个作嫡母的这些日子可是受尽了冷嘲热讽,虽说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到底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把人照顾好,上次回娘家哥哥还训斥了我。自家人知道我的性子还好些,外人还不知道怎么想我心狠呢!”
一边说着,王夫人拿着帕子摸起了眼泪。
看着王夫人受委屈的模样,贾政摇摇头安慰道:“夫人这些日子受苦了,放心,老三这次回来定要好好跟他说一回,让他在家安心读书。”
只是说一回吗?王夫人心中暗自叹气,一家人都拿他生的宝玉当个宝,唯独贾政偏偏喜欢小妾生的儿子。
没办法,她知道,贾政喜欢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而宝玉实在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贾环啊贾环,你可真是好得很啊!要是我大儿子贾珠在,哪里有你得宠的份儿!
“大老爷?您怎么来了?”王夫人正想着,外面响起了彩霞的声音。
“哼,二弟在不在?”
“老爷在屋里呢。”
“彭!”
门被用力推开,帘子被撞的哗啦啦作响。
“大哥怎么来了?快请坐。”王夫人本来是要回避一下的,没想到贾赦居然直接闯了进来,于是赶紧起身让座,拉着宝玉悄悄站到了一边。
贾政一脸疑惑的看着气势汹汹的贾赦起身道:“大哥?什么事这么急?”
“什么事?老二,你养的好儿子,明日要去衙门告我呢!”
“告你?”
贾政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看王夫人,宝玉,二人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贾政。
“是老三,香菱偷了大太太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我本打算叫她认个错也就罢了,谁知老三在外面吃酒吃醉了,跑我那里耍酒疯,明天要到公堂上告我们俩呢……”贾赦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一番。
“什么?这个畜生,看我不打死他!”贾政听了心头火起,对错暂且不论,侄子告大伯,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贾政大手一挥:“他在哪里?来人,去给我绑了来!”
王夫人这时也不想走了,上前笑的道:“老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环哥儿毕竟还小,吃醉了说的胡话也情有可原……”
“不必说了,来人,拿绳子给我绑……”
“不用了。”
贾环跟香菱此刻终于慢悠悠走到了门前。
“你个逆子,你还有脸回来?”
贾环一瘸一拐的上前看着贾赦笑道:“怎么,大伯跑的挺快啊,来恶人先告状了?”
贾赦冷冷的哼了一声:“大丈夫行得端,坐得正,何来恶人先告状一说?”
贾环哈哈一笑:“好一个行得端,坐得正。”
“好一个大丈夫。”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大伯,您说说看,您哪点符合?”
贾赦小时候虽也被逼着读了两本书,只不过认识两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此刻哪里听得懂贾环的话语,挥手道:“我不管你什么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淫’,我只知道威武不能屈!”
“好一个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淫”……大伯,不是当侄子的说你,这也就是在家里,要是在外面这么说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老祖宗的脸往哪放?咱们多少也算是诗书礼仪传家,您大字不识一个……”
“休得胡言乱语,你大伯只是不精于此道,谁说不识字的!”
“哦哦,大伯你认识字啊?那侄子就不得不说两句了,您也一大把年纪了,您的那一双大眼能不能不要总盯着人家小姑娘看?您能不能多花点时间看看书,提升一下个人修养?您能不能不要再拉低我们国公府的文化水平?您……哎幼,爹你打我干什么?”
忍无可忍的贾政拿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啪”的一下给贾环整屁股上了。
贾环往旁边桌子后面一躲,继续嚷嚷道:“大伯说了,‘威武不能屈’,爹你打我我也要说!哎幼,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不?”
“还不快给你大伯认错?看我不打死你!”贾政拿着鸡毛掸子气喘吁吁道。
“父亲,不是儿子不认错,你问问大伯,香菱是被大太太请去说话的吧?进了大太太的院子没再出来过吧?谁能证明她偷了镯子?”
贾赦冷笑道:“大太太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还有我跟秋桐她们也看到了!”
“哈哈哈……”
贾环很猖狂的笑了几声:“父亲,您说说看,按咱们大夏律法,香菱偷了大太太的镯子,大伯可以作为证人吗?”
“这……”贾政手持鸡毛掸子满脸尴尬:“大哥,这个好像不行……”
“哼,律法?我说的话就是律法,我说她偷了就是偷了!”贾赦一脸蛮横的说道。
贾环继续笑道:“大伯,您的自我感觉是不是有些太好了?想一手遮天?怕是您的手还没那么大吧?”
“你!”贾赦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
“我什么?还有,小侄回京时听说林姑父说起太上皇复起旧员,连当年因为废太子一事废掉的锦衣卫也都重新启用了,这一点相必大伯跟父亲都清楚,咱们家大业大的,难不保家里面没有掺合进什么东厂的番子监听一二,大伯,说什么话的时候先动动脑子,别连累我们一家。”
要说他们这些功勋世家最怕的是什么,东厂的番子绝对是噩梦般的存在,前些年因为废太子一事,东厂也被牵连进去,大家都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快乐的几乎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果然,提起东厂,贾赦面色顿时有些苍白起来:“好好!环老三,大伯今日就不跟你计较了!老二,管好你的好儿子!”提起锦衣卫,他忽然记起还有件大事要处理,贾环这边已经顾不上了。
语罢,贾赦转身急匆匆离去。
“大哥……”
贾政向前走了一步,想了想叹了口气又退了回来。
“逆子,还不知错?”
贾环道:“父亲?何错之有?”
贾政怒到道:“你还想狡辩?”
贾环寸步不让:“父亲跟大伯朝夕相处也不是一两天了,我不相信父亲不知道大伯什么德行!”
“你大伯什么德行还轮不到你管!”
“身为国公府一等将军,目无法纪,强抢民女,今日我不说,爹不说,老祖宗不说,来日锦衣卫也不会说?满朝文武不会说?皇上,太上皇也不会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爹不清楚?再说一遍有又何妨?大伯屋里的十几个女孩子怎么来的?一年死几个?一年换几个新的?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您知道吗?”
“你!你!”
“老爷您消消气,别跟环儿一般见识,环儿,先别说你大伯了,你今天去哪了?”
“我……哈哈,今日难得天晴,出去跟琏二哥小酌了几杯。”提起这事,贾环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哼!”贾政冷冷的哼了一声,刚刚被口齿伶俐的贾环一阵抢白,他一时不好反驳,现在可轮到他发威了!
“前几了要闭门苦读,今日就外出饮酒取乐,可见心智不坚,难成大器!”
王夫人上前笑道:“环儿毕竟还小,心性难定,以前我叫他抄佛经,你还不让,说耽误功课,岂不知佛经最养心,要不叫他这几日帮我抄几遍《金刚咒》,养养心性也是好的。”
贾政摸了摸胡须笑道:“就依夫人所言。”
王夫人轻轻一笑:“环儿,这两天抄一百遍《金刚咒》交给我,要认真抄写,不可应付了事,听到了吗?
“听到了,咦,宝二哥,你笑什么?”
“我,我哪笑了?”
“爹,宝二哥心性也需要养一养了,要不我们俩一起抄怎么样?”
贾政本来就对贾宝玉畏畏缩缩的样子很是反感,闻言当即点头道:“那就一起写一百遍交给我。”
“老爷,宝玉身子弱,一百遍是不是有些多了?”王夫人急道。
“太太,一点也不多,不眠不休的话两天足以!”
宝玉:“……”
王夫人:“……”
贾环微笑,来啊,相互伤害啊!
“行了,都回去吧!佛经晚几天给我不迟,只不过字迹要公整!”
宝玉贾环二人如蒙大赦,忙一起退出了屋子。
“老三,你太狠了,为什么要拉我一起!”刚一出门,宝玉满脸幽怨的看着贾环说道。
贾环拍了拍宝玉的肩膀笑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有你当兄弟我算是倒霉了八辈子霉!”
“哈哈,彼此彼此,香菱,快过来扶着我。”
“爷,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喝点酒消消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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