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剑门立于世俗,超然于外。然,自持修道仙家,国家危亡未曾携剑抗外敌,却心怀私怨都城肆意纵法,祸及百姓,已无超脱世俗之心,亦无家国之念,朕决意收回沧澜剑门山门录籍,责其封山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出山。广布朕意,世间门派警而告之!”
洋洋洒洒挥下墨迹,公孙伦取过印玺在右下角重重盖上,“发往尚书省拟旨。”
“尊陛下旨。”
宦官捧着圣旨在侍卫护送下退出书房,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这可是他第一次给超脱世俗的修道门派发这样的圣旨,若不非身旁有天师府,他还不知圣旨对这些仙家中人是否有约束力。
或许看出皇帝的担忧,明徽稽首笑了笑:“陛下勿忧,山川大河乃人间朝廷之地,是奋兵卒、百姓之力一寸一寸得来,无论哪门哪派,岂能无德居之?”
“那就有劳天师府道长跑一趟沧澜剑门,替朕好好约束他们!”
“是!”
明徽施礼退出书房,皇帝忽然开口又将他叫住:“道长,那真君所赐木凋,当真可吃鬼?”
“回陛下,确实如此。贫道凌晨时亲眼所见。”
书房门口,道士转回身来,便将今日凌晨发生的事一一讲给面前这位好奇的皇帝听,言其面容凶恶,可刚正不阿,对阴魂、元神一类有大效,甚至还给皇帝讲起了他听到的故事。
“那神人原本能朝中为官,却因相貌而被嫌弃,怒而撞死御阶,化身大鬼,一切鬼祟之物,难逃其口。他本俱官身,陛下将其供奉宫中,不算突兀。”
“竟有这般来历?”
公孙伦感叹一声,若自己有这文武双全之才,是否会因为对方相貌拒绝其为官,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送走天师府道长,回到安宁宫寝殿,看着已被近侍摆放殿中正对龙床的供桌,虽说那木凋狰狞瞪眼模样让人看的有些不舒服,可知晓其身世故事,不免生了同情之心。
“他朝不待你,朕就给你一个官身!”
对着钟馗木凋,皇帝轻声说道,便让宫女服侍,脱去龙袍躺去龙床,一夜未曾入睡,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殿门关上的一刻,供桌上持剑、挂锏的木凋有神光闪了闪。
与此同时,城中已在衙门、皇城兵马维持下恢复往日秩序,匠人、百姓自发的修缮破损的房屋楼舍。
繁忙吵杂的街道上,天师府一行道士,与一百人的士卒押送着皇帝圣旨,以及运送棺椁的马车,缓缓穿城而过,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前往沧澜江。
徐清风、如月等人接到圣旨,以及师叔遗体那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
离开洛都已有两日,陈鸢赶着牛车过瑞河北上,途径河晋之地速度便慢了下来,距离天师府所在太屋山尚有七八日的路程。
越是往北,距离天师府越近,难有妖魔鬼祟之事发生,这两日路途所见多是田间农人耕作,商道车马过往,可谓繁盛。
项羽搂着虞姬木凋坐在车尾看着沿途风景指指点点,车轮碾上崎区路段,两个木凋齐齐抛飞出去,随后被前面横卧看书的陈鸢挥手隔空拉了回来,不长记性的又爬上车尾继续看着风景。
疯老头拎着张飞、吕布两个木凋趴在无古柱上,孩童一般心性,操着两个木凋拿兵器呯呯的对碰,惹的两个木凋横眉怒目。
两侧格子当中,秦琼、尉迟恭、霍去病、白起起哄叫嚷,让他俩再打的激烈一些。
躲在角落的李白惬意躺卧,敲着一条腿,脚尖晃来晃去,拿着酒葫芦美美的抿上一口,诗性来了,正叹出一声:“意吁嚱……”就被旁边伸来的剑鞘敲在脑门上,便被师父裴旻提起,拉去他格子里练剑去了。
下层格子,张角三兄弟划着地图,标注洛都周围城池,计算着手中信徒数量,商讨着若是造反,需多少时辰、需多少人能短时间拿下这些地方,说到高兴处,兄弟三人桀桀怪笑起来,随后一旁玩耍的疯老头,一脚无意伸进格子,将三人蹬成一团,脸贴着脸,挤得变形。
偶尔有商队从这边过,车厢里的热闹才消停片刻,路过的商队一走,又重新打打闹闹起来。
一路上老牛无语的看着被固定在下颔的一张地图,沿官道前行,连给它吃草的机会都没有,偶尔遇上路过的商旅,看到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问车上捧书翻阅的陈鸢。
“你家牛会看图?知晓路径?”
陈鸢回答的便是一句:“老马识途,老牛未必不识‘图’?”打发了。
看这年轻人捧书驾车笑呵呵的模样,又非神智颠倒之人,蓦然间,竟给人一种游戏人间的错觉。
过去的商旅便不再出言取笑,反而想到已过去的那牛车上的年轻人,可能是世外高人也不说准。也有人恍然的拍响大腿:“刚刚那人有点像洛都真君庙里……”
经一提醒,旁边同伴微微一震。
“上月我去过,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想越像庙里那尊神像!”
两人当即调转驴车回去追赶,可惜官道上已看不到刚刚才交错过去的牛车,更加确信那就是庙里的真君无疑,两人下来驴车,就在官道上,朝着牛车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其实倒不是陈鸢施了法术隐去了牛车,而是老牛盯着地图,看错了路口,拐去不远一条小路直往山那边去了。
等到陈鸢发现时,已在山间泥径走出十多里了。
“还成精呢,盯着图都能走错路!”陈鸢下车在老牛头顶敲了一下,取过地图坐回车上重新规划路线。
老牛忍着疼痛,看了眼主人,趁眼下有空闲,赶紧脱了缰绳跑去路边低头啃上几口带着雨露的鲜嫩青草。
“好在这里也不算太偏僻,一样能走。”
陈鸢拿笔勾了勾,放下图时,老牛已套上缰绳回到横架,嘴里还不停的咀嚼。而疯老头趁着这空当,跑到外面放了放水,盯着树梢一排站着的黄鹂,口水都挂在嘴角,一边朝它们招手,一边嚷嚷着话语。
“师父,走了。”
“来了!”
疯老头听到徒弟唤他,不舍的又看了眼树梢,方才回到车上。陈鸢问他刚才盯着树干什么。
听到这里,老头愤愤不平的捋了捋头发。
“为师让树上的鸟,下来勾引老夫,为师很好勾引的,可就是不下来……”
“原来师父这是饿了,等会儿前面看看有没有店家,吃了东西再上路。”
老人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挪着屁股坐到徒弟身旁,两手伸开的比划:“为师要肥嫩的羊肉,要这——么大的!”
“好,就这么大的。”
陈鸢也学着师父的动作比划了一下,挥鞭在老牛屁股上轻点了一下,后者咀嚼着青草,翻着白眼沿着一边田野,一边树林的泥路往前过去,听着身后师徒两商量吃什么,老牛心里也在滴咕。
‘只要不吃牛肉就行。’
这条泥路也是通往青阳州的,相对官道显得稍偏僻一点,又行了三十多里,才在黄昏日暮时分远远看到一座小镇的轮廓,矗在山脚下。
“两位客官,你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入了镇子,只有一家客栈,见到停靠过来的牛车上下来的一老一少,店家伙计热情的上前帮忙先将牛车拉去后院停去草棚。
叮嘱了伙计多喂好一点的草料,陈鸢搀着师父,便与那伙计走进客栈。
“这个时候你家还有什么吃的?羊肉可有?”
“我家招牌菜多的很,羊肉自然没得说,白灼、酱烧,还是烘烤、切片生卷着吃都能做。再配上香喷喷的米饭,一碟下饭的辣腌菜,不仅饱腹欲,也满足二位客官口欲。”
伙计擦了擦桌凳,口舌伶俐的介绍起饭菜,一旁的疯老头坐下后,忽地开口:“可有好玩的?晚上玩的那种!”
得,老头触景生情,想起几年前到洛都,被那店家伙计说的好玩的事,记忆又勾了起来。
这把那伙计给问的发懵,下意识的看去陈鸢,陈鸢笑着摆手:“莫要听我师父的,你去准备刚才说的饭菜便可,顺道给我二人打扫一间房出来。”
“哎哎好的,客官。”
那伙计擦了擦额头冷汗,不过走了两步又悄声道:“小镇之上哪有青楼妓子,不过客官真需要,小的倒是知晓镇上有良家妇人……偶尔也会想赚些零碎来补贴家用。”
“不必不必!”
陈鸢连连摆手,这些事还是不占为妙,打发了那伙计离开不久,此时外面渐起了夜色,一辆驴车停在了客栈门口,车斗四方短小,四周挂有黑帘,驾车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朴素,伙计迎出门时,那男人从车上背出一妇人,忙让伙计摆好桌椅。
妇人面无表情,仍由男人将其放去凳上端坐。
“……便就这些清澹饭菜。”
点完饭食后,那男人看到客栈还有陈鸢这桌客人,笑着朝这边拱手示好一番,便与一旁的妇人说话。
看模样两人该是一对夫妻,男人善谈,可妇人全程半声未作,直勾勾的盯着陈鸢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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