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更冷,浪子心中寂寞更浓。
半斤挣扎着站起,迎着冷风,在夜色里渐渐消失。
他也许已回到自己清醒时该去的地方。
但那又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酒坊?还是去满带胭脂花粉、衣衫破旧的残花败柳那里?
赌坊里明亮的地方极为明亮,昏暗的地方极为昏暗。
高兴的人总是在明亮光辉下,他们也不例外,桌上银票数张,碎银子到处散落着,就像是夜色里的星星。
一帮人玩命鬼叫着,有的已卷起袖子,玩命瞪着雪白的瓷碗,那瓷碗雪白的像是女人屁股。
昏暗的地方大多都是凄凉的,这里也没有例外。
孩子犹在沉睡,边上的母亲已将衣衫褪掉,盖在他们躯体上,生怕他们着凉。
哭泣的声音并没有一丝停止。
躯体抖得更加剧烈,声音变得更加哀伤而凄凉。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矮墩子,盯着他的躯体。
矮墩子吓了一跳,他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
无生忽然枪头般说着话,“你是男人?”
他的话很奇怪而生硬,如果枪头能说话,就是这种声音。
矮墩子点点头。
他是男人,不知不扣的男人,虽然矮了一点,但始终是男人。
但他不懂无生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他惊讶,他吃惊。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已盯着、戳着矮墩子。
矮墩子从来没有见过人的眸子会是这样子。
一只眼盯着脸时,另一只眼却盯着胸膛;一只眼盯着胸膛时,另一只眼却盯着裤裆。
这是一双奇特、怪异而可怕的眼睛。
矮墩子已喘息,似已不稳,他不知道无生想做什么。
“她是女人?”无生指了指棺木边的少妇。
那少妇抖动的已极端剧烈,她仿佛已要受不了了,仿佛随时都会被冻死。
她实在很需要关怀。
矮墩子点点头。
他更不懂了,这本就是废话,废话为什么要说出来?
“她做过你的女人?”
矮墩子喘息更重。
他已感觉有种不安、不祥的事即将要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矮墩子点点头,他不能不点头,因为这是事实。
那少妇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无生也点点头。
他点完头就靠近矮墩子,然后已出手。
无生出手很快,也很神奇,他忽然一把就将矮墩子身上棉袄抓了下来。
小蝶苦笑。
她哭笑着将棉袄取走,披在少妇躯体上。
矮墩子脸上的笑意已显得冰冷而僵硬,他挥了挥手,不远处已有人忽然走了过来,手里赫然多出一件棉袄。
他穿上棉袄,脸上的神情才显得安详点。
小蝶忽然扑进无生怀里,紧紧抱住画卷,笑意极为欢快。
她仿佛已见到自己意外而惊喜的事情,这种事情也是自己想要见到的。
无生的心并不冷。
石像并不是冷血、绝情的,而是不愿生情。
她凝视着矮墩子,她觉得这矮墩子并不是呆子,好像很有办法。
矮墩子将棉袄扣子系好,才笑着凝视小蝶。
“我并不是笨蛋。”
小蝶点点头。
他的确不是笨蛋,有办法找到衣服穿,没有令躯体受凉。
“多年的忍辱负重,并不是白来的。”他的笑意竟已现出傲气、自豪。
他竟有自豪感,小蝶笑着不语。
“三七死去,我就这里头头,我就是这长安街的大混混,大坏蛋。”
小蝶苦笑。
一个人变成大坏蛋、大混混,竟如此高兴不已。
“你是这条街上大混混、大坏蛋了,那你叫什么名字?”
矮墩子咳了咳,淡淡的说着,“我叫过江龙。”
小蝶吃惊的已说不出话了,这名字实在很响亮,真的像个大头头的名字。
“这名字是不是很威风?很霸气?”过江龙的脸上傲色更浓。
小蝶忽然捂住嘴,不愿别人看见自己的那种笑容。
因为她笑的时候,牙齿会露出,她的牙齿并不好看,少了两颗。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过江龙斜望明灯,傲气没有一丝褪去,“我以前叫过江虫。”
这名字很有趣,人如其名,以前的小虫虫已不会在有,身份有时真的令人改变很多很多。
他已熬过来了,人现已是长安街的大混混、大坏蛋,不是小混混、小坏蛋,所以名字也变得响亮点了。
“这名字是不是很好?”
小蝶点点头。
她承认这名字的确很好,很适合这样地位的人。
“还有更好的。”
小蝶笑着不语,已在等待。
“三七是不是抢了我的老婆?”
小蝶点头。
她仿佛已感觉到这大混混、大坏蛋要做点什么坏事了,只希望不要太坏。
这大坏蛋、大混混的眼眸里已发出了光,一种又坏又得意的光芒。
“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小蝶痴痴的笑着。
过江龙笑了笑,“绝对不是坏事,而是喜事。”
小蝶轻轻吐出口气,“什么喜事?”
她很想知道这种大混混、大坏蛋能有什么喜事。
过江龙招了招手。
这时已有人将喜帖已递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递到过江龙手里。
过江龙却走到小蝶跟前,恭恭敬敬的将喜帖递到小蝶手里。
小蝶居然已接到手里。
她笑着欢快极了,“这叫双喜临门?”
过江龙笑了笑,“是的,所以我娶了两个老婆。”
小蝶的眼睛已睁得又大又圆,却盯着过江龙的躯体,矮小、敦实的躯体。
她竟已现出一种奇怪的笑意。
过江龙眨了眨眼,似已明白她的笑意,“我身体一向很好,很棒很棒的。”
小蝶脸颊上竟已现出娇羞。
过江龙看着棺木边那少妇,出奇盯着,神情变得很奇特,仿佛很忧伤、关切,又仿佛很痛恨、怨毒。
小蝶不再笑了。
似已明白那种神情,那种酸楚、痛苦、怨毒的神情。
“你可知道我的媒人是谁?”
小蝶不知道,却隐隐的已感觉到。
这人难道是那少妇?那少妇为了减轻过江龙心里的怨气,才给他说媒。
“你看的没错,就是她。”
原来真的是她。
小蝶盯着那少妇,那少妇的酸楚仿佛也很剧烈。
为了保护孩子,有时不得不去做点很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她已深深在佩服这少妇的智慧与勇气。
少妇的躯体已不再抖动,她竟已睡熟,在哭泣中睡熟的人,岂非很可怜?
冷夜寒意犹在。
过江龙又招了招手,指了指那少妇。
几名彪悍强壮的大汉忽然走了过去,将棺木移走,孩子移走,少妇移走。
棺木已离开,少妇已离开,孩子已离开,十几名小弟也已离开,赌坊里忽然空荡了很多很多。
喊叫声犹在,骰子犹在骨碌碌转着,一双双眼睛依然直愣愣盯着雪白瓷碗。
他们仿佛已离不开骰子,骰子就是他们的爱人、情人、家人、朋友......,他们的一切。
这些赌鬼似已决心将自己的一切统统献给骰子,去换取想要的点数。
小蝶不愿看他们一眼,他们仿佛已令自己厌恶、厌烦。
过江龙凝视着他们离去,才停在无生前面,抱拳躬身一礼,“在下告辞,明日恭候枪神大驾。”
无生点点头。
过江龙忽然走了出去。
小蝶盯着喜帖,痴痴的笑着,“明日我们去吃喜酒了。”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很期待?”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没见过一下子取两个新娘子的新郎官?”
无生不语。
他忽然也走了出去,石像般挺立着,盯着长安街上最高的地方。
长安街最高的地方只有观星楼。
透过夜色,依稀可以见到那朦胧而神秘的琼楼,粉红纱帐犹在冷风中飞舞,淡淡灯火若隐若现,仿佛是九天仙女被贬凡间,在夜色里孤苦、空虚的忍受着煎熬。
夜色已更浓,老板向小蝶摆了摆手。
小蝶也摆了摆手。
她柔柔躲进无生胸膛,他的胸膛坚硬、稳定而温暖,这是很多女人需要的那种胸膛。
她也不例外,她也很喜欢。
特别是贴上去那一刻,岂非令很多女人无法忘却、无法拒绝。
小蝶轻抚着无生躯体上那根根肌肉,眸子里竟已现出羡慕之色,她忽然很羡慕杨晴。
杨晴先认识无生的,她一定享受过更多的快意与刺激。
冷风更冷,寒意更重。
她的躯体已在冷风中丝丝抖动。
冷冷冰冰的长街,冷冷冰冰的夜色。
更冷的还是人心。
无生将披风解下,柔柔系在小蝶躯体上,“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小蝶柔柔咬唇,脸上甜蜜已更浓,她点点头。
“你是不是去那观星楼?”
无生点头。
“那里我们已去过了。”
无生点头。
“钱百万已死了。”
“他并没有死。”
小蝶有点不信,因为她明明看见钱百万横躺在那里。
“江湖中能叫暴发户的人并不多,他是其中之一,也许是最聪明的一个。”
她吃惊的盯着无生,“他没死?”
无生点头。
“你还要回去看看?”
无生点头。
小蝶盯着漆黑的夜色,冷风已变得更加凶狠而恶毒,隐隐仿佛飘着一种残忍、冷酷的肃杀之意。
高高琼楼犹在星光下若隐若现闪动着,仿佛是冰冷、寂寞的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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