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神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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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白云悠悠。

长轩里火焰渐渐已娇弱、平息,但依稀残留着缕缕热力摇曳着,仿佛想证明着什么。

是不是想证明这里有过一段故事?还是有过一阵刺激?一阵激情?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走了进去。

石像般挺立在里面,石像般盯着、戳着不会分开的枯骨,将残剑留在他们的边上,就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站着。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动作。

杨晴远远的盯着无生,她的心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她紧紧的握住柳销魂手臂,紧紧的已忘记了一切。

也许这就是多情,多情的已无法控制住自己。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轻抚着杨晴的躯体,“不要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晴点头,盯着柳销魂,忽然又笑了。

这句话是无生在她自己受到惊吓的时候,说出的话,现在柳销魂却已说了出来。

“可是我......。”

柳销魂笑了,笑得更加娇弱、多情、善良、销魂,“可是你一定还在担心他?”

杨晴点头,承认。

“你不必担心他,因为他真的不会出事。”

杨晴点头,“你这么相信他?”

“是的。”柳销魂也点头,她的眸子渐渐已飘向无生,石像般一动不动的无生,眸子里却流露出关切、疼惜之色。

杨晴忽然发觉自己真的不如柳销魂,哪里都不如这个女人。

特别是她的心,她的心为什么总是同情、疼惜别人?为什么不会同情、疼惜一下自己?

杨晴垂下头,盯着雪地里朵朵梅花,鲜血染成的梅花。

迎着温暖、柔和的阳光看上去,显得极为新鲜、娇艳而又迷人。

柳销魂凝视着那过度牵挂、忧虑而抖动的躯体,心里渐渐已飘起了一抹幸福之意。

这种幸福也不是自己幸福,而是别人的幸福。

杨晴轻抚着柳销魂流着鲜血的手,滴滴鲜血缓缓滚落着,“我明白你为什么不痛了。”

柳销魂笑着凝视着杨晴的脸颊,“我相信你一定明白,因为你本就是一个聪明而又善良的女人。”

杨晴轻轻咬牙,脸颊上飘起了红晕。

她脸颊上的红晕也像是雪地里那朵朵梅花,说不出的新鲜、娇艳而又迷人。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走向杨晴。

他的躯体没有一丝异样,没有一丝在火堆里挣扎的神情。

柳销魂凝视着长轩,“他们终于还是走在一起。”

“是的,他们生前在一起的机会也许并不多,死后在一起的日子却很长。”

“你好像很敬重他们?”

“是的,我敬重他们。”

杨晴拉了拉披风,凝视着他那坚硬、稳定的脸颊,“你敬重的人并不多。”

“是的。”无生转过身,眸子盯着、戳着长轩,“我敬重雪鹰,是因为他很年轻,也很心诚。”

“心诚?”

“是的,他对离别咒的心诚。”

“那雪花呢?”

“我敬重雪花,是因为他的剑无情,人却有情,也多情。”

“多情剑客?”

“是的,他多情,所以必死于情,并不是死于剑下。”

“是不是多情剑客无情剑实在太少了?”

“是的,实在太少了。”

也许多情的人本就不该有无情剑法。

柳销魂轻抚着无生的躯体,“他们的故事已结束。”

“是的。”

“那我们呢?”

柳销魂忽然拉住无生的手臂,却凝视着天边,天边只有雪白的云。

无生深深叹息,“我们还活着,所以就要有故事发生。”

杨晴盯着远方,远方只有冰雪,一望无边的冰雪,没有人,也没有路。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走向远方。

杨晴紧紧的握住披风,跟在后面,脸颊上的笑意渐渐已变浓。

柳销魂已被杨晴拉着走。

杨晴痴痴的笑着,她的笑意有力、诚恳而又真誓。

柳销魂凝视着大地,依然想着无生那句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前方的路。”

杨晴痴痴的笑着,“前方没有路。”

柳销魂不语。

“我们脚下才有路。”

柳销魂不语。

“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路。”

柳销魂也笑了。

街道上两旁积雪并未彻底融化,天地间寒意更浓。

来来往往的行人已变得更多。

林木残枝上积雪偶尔会飘落下来,落下来,渐渐已被行人的脚印踩碎,踩死。

两旁的小摊上一个接着一个,似乎都想着在年底这一段时间多赚点钱,多给家人买几件好看的新衣服。

卖白菜的小贩,并没有用桌子,直接用冰雪堆了堆,将白菜放在上面,插着手,发着抖,不停的叫卖着。

边上就是卖冰糖葫芦,一串串发着亮光,亮得仿佛是少女脸颊上的羞红。

不远处一路人马缓缓的走向长街,走进长街。

他们仿佛已被冷漠的冰雪所折磨、所玩弄,显得极为疲倦、无力。

镖车上的货物已空,他们显然是空着回来的。

上面的积雪已扫尽,旗帜高高的竖着,没有风,所以上面那只青龙显得没有一丝生机、活力,仿佛是一条极为懒散、无力的蛇。

久已在外面漂泊的镖师们,脸色不但显得疲倦、无力,也显得厌恶、厌倦。

一路的寂寞、空虚,那种深入躯体、深入灵魂的寂寞、空虚,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理解。

别人眼里的那种威风八面,自己想想,简直是狗屁,狗屁也不是。

空空的镖车已停在外面,小二已接过马匹,小心的喂着草料。

小二走到镖旗下竟活生生的站住,他已被吓了一跳。

一个人冷冷的盯着他,没有动。

手里的剑也没有动,手却已触及剑柄,却没有拔出的意思,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动弹。

小二左看看,右瞧瞧,这人没有反应,似已像是死人。

里面的镖师手一挥,一个酒杯不偏不移的砸到小二的手上,“该是你的事,你做,不是你的事,不要做,也不要看。”

小二点头,离得远远的。

江湖中的事,就是这样,不是自己的事,不要做,非但不要做,简直连看都不能看。

这个镖师脸上横肉涟涟,说话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大,所以边上的人都已感受到他嘴里吐沫疯狂般喷出。

却没有人去说一句话,半句也没有。

边上几个镖师边喝着酒,并没有忘记玩命的拍马屁。

有些人活着,好像就是必须要受到别人的吹捧,想拒绝也不行,因为有人的地方很少没有马屁精。

马屁精没有喝酒的时候,拍马屁也许并不是很高明,也不会很离谱。

下山虎脸上的厌恶、厌倦之色渐渐更加剧烈,他仿佛已要发疯,之所以没有发疯,是因为手里还有酒。

他一生爱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样就是女人,一样就是酒。

他活到现在,也许就是因为那两样东西,那两样东西不但是他活着的信念、希望,简直就是他的小命。

久已在外面漂泊,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选择去好好喝一口,好好喝到满足的时候再离开。

他满足的时候也像是乔顺天那样,带着七分醉意三分力量去找城里最高的楼,最柔软的床上躺着,好好休息,好好让漂亮女人去关心关心。

现在他脸上的横肉已在晃动着,酒并未尽兴,仿佛并不是很高兴。

几个马屁精见到他不高兴,仿佛是囚犯见到了铡刀,变得更加勤奋起来。

“我们虎爷这身手......。”

另一个也不会闲着,“我们虎爷这身段......。”

紧挨着下山虎的那个镖师简直要坐不住了,见到他们玩命的拍马屁,马上就要盖过自己似的,简直就要发疯了,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喝完,就对着下山虎。

他对着下山虎简直是对着自己主坟上的先辈,不但眼泪流了出来,简直连口水、鼻涕都流了出来,“虎爷的胸襟......,虎爷的仁义......,虎爷的侠肝义胆......。”

那几个人默默喝酒,深深叹息,仿佛已知道自己绝对比不上这人,这人拍马屁的功夫简直可以上天入地,神鬼共舞,天下无敌了。

在他面前,无法争锋,也无力争锋,只能避让。

下山虎慢慢的倒了一碗酒,一口喝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似已麻木。

眸子里显得没有一丝力道,极为厌恶、厌倦,一种对人生的厌倦、厌恶。

这种深入躯体、深入骨髓的厌倦、厌恶,简直时刻都会令人发疯,发狂,然后死去。

他活着似已很厌倦、厌恶。

是不是一个人活得没有一丝新鲜,没有一丝刺激,就会变得很厌倦、厌恶。

也许是他没有追求,没有理想,没有活着的信念。

一个人活着如果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的时候,也许就会变得很厌倦、厌恶,甚至会选择死去。

下山虎现在仿佛就到了这个时候。

他的一生就是为了几件事,也只有这几件事。

反反复复的做着,永无休止的做下去,没有什么改变,也不会有改变。

押镖,喝酒,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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