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颜童更能想到。慢说那些大大小小的探长,你随便拉一个探员,他都知道应该提高破案率,降低犯罪率。”陈统连连摇头:“你知道颜童他们怎么做的?他们花钱找人顶罪啊。杀人的,是六十岁的老头子,强奸的,是五十岁的傻子,抢劫的,打架的,他有的是人去顶罪。他那里的破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别管实际情况怎么样,报告上就是安定繁荣。
我承认,你的能力强。虽然不知道你侦探破案能力怎么样,但你就是再能破,你是神探,想把档案室积压的那些案子全部做完,要多少时间?十年八年你能做完?”
“那咱们也那么搞不就好了。”
“我嫌丢人,怕以后我的儿子生儿子没屁眼啊。”
“那就难办了,要不……”王言直直的盯着他,低声说道:“咱们探清楚姓颜的每天都干什么,找到机会直接弄死他。反正他做那个位置,平日里跟那些大哥们肯定有不少的龌龊,而且他为人高调,仇家那么多,阿叔你跟他这两年也没什么恩怨,没有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我的行动能力你也知道,保准干净利索,万无一失。”
陈统想也没想,摇头说道:“我跟颜童是有一些恩怨,但那是我单方面的跟他不对付,过不去那口气。说实话,颜童也就是没事的时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没有真搞我,还不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那我也没办法了,阿叔。他的位比你高,你又没有更高位的后台,咱们玩不过他的。而且说不好听的,阿叔,即使你功劳够换位置,只要颜童从中作梗,那也上不去。毕竟探长虽然多,但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总要为自己人考虑的。有空位肯定帮手下人争取,咱们希望不大。放弃吧,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得了。”
“真没办法?”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比不了。”王言道:“若是不弄死他,想要在规矩内跟他玩,太难了。只能等我上位探长了,看看能不能到一个好位置。”
“上位探长?”陈统哈哈一笑:“我倒是不怀疑你能力,但是你知道要做探长得给鬼佬供多少钱嘛?”
“有个百八十万的怎么也够了,阿叔,别太小看人,这一阵子我收拾那些不长眼的都捞了有五万块。而且保不准什么时候,我就傍个富婆,谁又能说的准呢。”
“那没错,我看好你。你还别说,毕竟你的身体好,说不好哪天真能搞个得不到满足的太平绅士的太太……”陈统这老小子也是个不正经的,开了个黄腔后笑道:“行了,颜童的事也没什么,就是心里憋口气罢了,能出固然好,不能出也无所谓。但是工作还是得做,你主意多,慈云山现在这样都是你带着那些戴帽子的干起来的,对于咱们刑事组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哎,我还真有想法,阿叔。”
王言笑道:“是这样,咱们这里的六个大哥,下边还有不少伙的小势力。他们都开烟馆、赌档、粉档、窑子,还有放贷什么的。阿叔,咱们这里地方有限,人口有限,像他们胡乱的开那些场子,互相抢生意,谁也赚不到。所以我想啊,咱们扫了那些多余的场子,灭了那些流氓,让客人都集中去剩下的场子玩,这样收入肯定能比之前高一些,咱们跟戴帽子的一样,一周一收,管理也更省事。”
这是雷洛的方法,他照做就好了,扫场子抓毒贩有功劳,收入还能上来,两全其美。
要说他对毒贩向来是深恶痛绝的,他以前做大哥的时候从来都不做,现在他反倒要给这帮渣子做保护伞。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毕竟他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以后全得扫了。主要也是现在的形势,跟后来不同。
他在港九做大哥的时候,都是廉政公署成立之后,警匪分开来,贩毒不再是明面山的事。那会他可以自己不做,他的实力也足够支撑别人的反扑。现在不然,警队就是毒贩的保护伞,警匪一家亲,他要是摆明车马扫毒,港九的所有警匪,都是他的敌人,阻力太大,顶不住。
在这个时期想要扫毒,需要等到华人警员的数量再多一些,要等到他上位华人一哥,要等到他能够给数量众多的华人警员找一条新的财路,能够供的起贪财的洋鬼子,那个时候,他的意志才能实行。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陈统没有说话,默默的点上一根烟,随即将一盒烟扔给对面的王言。他在思考,在想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在想是不是场子少了,收入真的高。
半支烟过后,他问:“能行吗?”
“行不行的,说没有用,要做完,要看到兜里的钱到底多没多。即使钱没多,这个办法不管用,到时候咱们再让他们开就好了,反正想要捞偏门的不知几多,不差现在的这些人。而且换一茬也挺好,咱们这次扫他们的场子,肯定也能搞到不少钱,绝对能发一波,咱们是兵,怎么都不亏。阿叔,你一句话,咱们就开始办他们。
要留下的,肯定是那六个大哥,但各家场子具体开多少,开在哪,那都是阿叔你话事。他们之间内部争夺,肯定会给阿叔送不少,那也不是一笔小钱。等到阿叔跟他们谈好,到时候我带着人彻底扫一遍咱们辖区内的大小势力,也能混点儿功劳,一举好几得的事,何乐不为呢,阿叔?”
陈统点头道:“那就这么办了,不行再说。”
“那我去叫人?”
“去吧。”
也不磨蹭,王言起身出门招呼还没走的便衣:“林哥、华哥,麻烦你们去叫一下响尾蛇、光头佬他们六个老大,让他们过来开会,阿叔有事要说。”
“好,走了阿华。”听见吩咐,两人痛快的起身下楼去叫人。
陈统点头了,那就说明心里已经有了腹稿,怎么安排,怎么分,已经是有一个大致的想法,只需要到时候跟那些流氓头子商量就好了。到时候怎么安排,陈统自然有吩咐,他做事就好了。他们商量正经得商量几天,是人都想多赚,这些流氓头子能打出狗脑子来。
所以现在他没事了,当然也不是真的没事,他是便衣,是刑事侦缉部的,一些命案、盗窃什么的都是本职。当然,现在的环境,本职是副业,主业是捞钱……
破案什么的也不着急,他现在到了便衣,想要升官就费劲了。充其量也就是升个探目、高级探目什么的,涨点儿工资,别的也没什么用。而他跟陈统混,稍稍有点儿功劳就能提上去。要升探长,那就得好好研究了,不是短时间内行的通的。
便衣自由太多了,又没人管他,想了想,索性跟陈统打了个招呼,溜溜达达的离开了警署。
很多时候,人就是禁不住念叨。当他出了警署大门的时候,正看到对面店铺门口,一个鬼头鬼脑,邋里邋遢的身影,窥视着警署。
看到他出来,那邋遢身影开心的摆手打招呼,好像久违的朋友。
王言招了招手,看着颠颠跑到面前有些邋遢、有些胖的人,笑呵呵:“猪油仔是吧?好久不见了,怎么,找我有事?”
“没事啊,言哥。听说你今天升职便衣,我过来恭喜恭喜嘛。”
“我看不见得吧。”王言笑呵呵的脸色突然严肃,二话不说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之前我买你白糖糕的时候,你别以为我没听到。骂我扑街啊,还说我是傻的,做警察都不会做,都是你说的吧?没冤枉你吧?”
猪油仔窘迫非常,说坏话被人听到,还被当面说出来,实在尴尬,关键对面还是便衣,是最近风头正盛,下手狠辣的‘言哥’,要搞他真的一句话,他死的很有新意啊……
“言……言哥,我不是……不是……”
看他那战战兢兢,一脸‘这下惨了’的样子,王言不轻不重的又是一脚踹过去:“行了,我要是真想收拾你,上次就抽你了,还用现在翻后账?说看你投缘是真的,正好我今天升职,心情好,有事赶紧说,有屁赶紧放。”
“哎,就说言哥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肯定前途远大,就是当探长……”
“是不是挨踹没挨够?”
“确实是有事儿想找言哥帮忙。”猪油仔连连摇头,嘿嘿嘿的陪着笑:“我有个朋友好赌,输了不少钱,还借了高利贷,现在被他们抓走了,我怕他出事,所以想找言哥帮忙说说话。”
“谁抓的?欠多少钱啊?”
“大头强,就输了几千块,但是高利贷嘛,现在都好几万了,我们哪里还的起啊。”
“哦,大脑袋啊。”王言点了点头:“这样吧,你以后跟我做事,有没有问题?”
不是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么,这句话确实没毛病。大头强,一听就知道脑袋大……这个大脑袋是个小流氓,有个赌档、烟馆,用他自己的话说叫赚点小钱,勉强生活。不管陈统怎么跟大些流氓头子谈的,这个大脑袋肯定是要被灭了,成为他们功劳的一笔。
而且他之前还想着要猪油仔做小弟,现在正好拿捏了。也不是他犯贱,一方面这家伙长相他看着顺眼,另一方面是原本猪油仔给雷洛做事很稳妥,已经认证过一次衷心,省事儿。有现成的不用,自己再找一个,实在多余。
“谢谢言哥,能跟着言哥做事,是我的荣幸啊。之前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言哥不是一般人……”
“行了,别拍马屁,以后好好做事比什么都强。走吧,我跟你去捞人。”王言转头当先而行:“这几个月没见你卖白糖糕了,前几天听阿洛说你在电影院门口倒票,最近干什么呢?”
“没办法,想发财就要多尝试嘛,我最近……”
听着猪油仔说着一些乱七八糟没营养的话,王言跟着他一路去到了大脑袋那里要人。他亲自出马,还是自己的辖区内,谁活腻味了敢跟他找事,当然是非常顺利的就把人要了出来。
要是要出来了,但是欠钱不还么,虽然他一口一个流氓的叫,但人家是正经黑社会,不是闹笑话的。猪油仔的那个朋友,早被打了个半死,相当惨。
对于这种选手,王言是不怎么待见的,不是因为赌,而是因为无节制的赌。对自己一点认知都没有的人,难有前途,更难成大事。帮着抹了账,告诉猪油仔明天到警署等着,他则是出发去了九龙太子道的惠丰银行。
他要开公司做正行赚钱嘛,他手里干净的钱只有八百七十六块三毛,那是他刚到警署的时候溜须拍马,请人吃饭喝酒抽烟花费的,剩下的,他手里的每一分都满是肮脏龌龊。
当然,他是不认的,毕竟伴随着那些黑钱的,是慈云山秩序的建立,是警署军装警威信的树立,是为衣食父母办事儿宗旨的确立。他王某人开了好头,树了新风,拿点儿钱也是无伤大雅么。
但规矩就是规矩,黑钱就是黑钱,虽然数目不大,只有平常人不吃不喝几十年的工资而已,但他要让人挑不出毛病。
所以,他是来贷款的……
‘王言’、‘言哥’,虽然是在警队、流氓中流传最广,但是普通民众也是知道的,尤其慈云山的人最熟悉。他们知道,他们生活的改变,是由‘言哥’带来的,也知道‘言哥’在慈云山这地方有多威。而普通人吹牛比的谈资,也正是这些。他们会跟亲戚朋友说,‘哎,言哥知道吧?就最近慈云山名头最响的那个。他给我办过案,当时有人……’,如此一番,王言也算是扬名了。
虽然别的区的秩序现在看着也还过的去,但是给市民办事,那是没有的,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而且对于一些二代什么的,他们并没有如同王言一般狠手整治,只是收拾小垃圾,大鱼一个没动,所以有些效果,赚的确实是多了点,但是比起慈云山这个新起来的油水比较高的地带还是差了许多。
而且人流上来了,连带着那些各种场子的生意也更上一层。这也是为什么陈统一开始拿不准,因为已经涨过一番了。对于供需关系,老小子有点儿落伍,脑子反应还要一会儿。
如此种种下来,他的事迹不独流传于警匪之间,一些消息灵通,关心这些事的人也都知道。而很巧的,负责给王言办贷款的就是知道他名号的。
那是一个身型略显消瘦,面庞比较清秀,穿着西装,流着油头,戴着金丝眼镜,大致的英伦绅士范的年轻人,名叫林汉彬。当然,这打扮,当下是英伦绅士风,往后二十年就是精英销售风。著名一问,怎么穿西装才能看着不像销售……
“先生,您说您叫王言,还是便衣刑警,容我冒昧一问,您是慈云山警署的吗?”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指尖夹着香烟吞云吐雾的王言,笑呵呵的点头:“是我,林先生听说过?不应该啊,林先生仪表堂堂,一看就是青年才俊,对于我们这些事也有关注?”
“言哥过誉了,我也是混口饭吃,哪里算什么青年才俊。您是小瞧了您自己的影响力,您言哥的名头,不知传的有多远啊,而且我家就是住在慈云山的。人们都说港岛警察的良心,就是您啊。”
“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比我们警署的那些人拍马屁说的好听多了。我都成港岛警察的良心了?啧啧,来,你再说两句,让我享受享受。”
“言哥说笑了。”林汉彬也不尴尬,直接转移话题:“只是按理来说,言哥您这么威,在慈云山的威信那么高,您不费的嗯……额外收入,肯定是超过多数警察的,完全没有必要贷款的。”
“收黑钱就收黑钱吗,还说什么额外收入。”王言摇头一笑:“我也不瞒你,俗话说的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说不好听的,你是给洋鬼子卖命,我也是给洋鬼子卖命,咱们都看洋鬼子的脸色,谁知道他们哪天就动手啊?总不可能眼看着港岛警队上下一起贪吧?所以啊,未雨绸缪,思进先思退。”
实在没有隐藏的必要,全港都知,警匪一家,不收黑钱怎么可能上位呢。完全没有必要
“言哥深谋远虑,佩服佩服……”林汉彬比王言年纪大好几岁呢,‘言哥’从来都是地位称呼。他真的没想到,这他妈的一个捞黑钱的便衣,能有这么稳妥的想法。他还就觉得是土包子一个呢,谁知道人家贼的很,盛名之下无虚士,诚不欺我……可能没文化,但一定有智慧。
他想的当然没错,王言并没有港岛承认的学历证明他有文化,不过那都不重要。
王言摆了摆手,淡淡的开口:“我现在刚做便衣,工资是一百四十二块,其他的东西……东头村还有一套自建的木屋。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苦一点无所谓,就给我自己留三十二块的饭钱好了,平日抽烟、喝酒就跟同事们那里蹭一蹭。麻烦林先生帮忙算算,按照最长借款期限来算,月供一百一十块,我最多能贷多少钱?”
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油光铮亮的皮鞋,环在手腕上的高级腕表,再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破表,脚上的破鞋,林汉彬嘴角抽了抽,良好的专业素养,让他听完了面前人恬不知耻的话语:“言哥,您是非常优质的客户,我们银行是非常欢迎的。不过像您这样以工资做个人贷款,我们也不能放太多款,给太长的还款时间,我个人最多能给您放款五千块,按月还款,每个月一百一十块,要还十年。”
“那利息岂不是翻了一倍还要多?”
“因为时间长嘛,如果时间短,没有这么多的,但是月供就不是一百一十块了。”
“理解理解。”王言点头道:“还是银行赚钱啊,看来以后有机会还是自己开一家银行更好一些。”
妈的,心还挺大……林汉彬笑呵呵的问道:“言哥觉得五千块,还十年,行不行?”
“不行有别的办法吗?”王言摇头道:“办吧,今天能拿到钱吗?”
“言哥当面,办完手续签完字,五千块现金直接拿走。”林汉彬说道:“那言哥先饮茶,我去拿材料。”
嗯了一声,王言安心的喝茶。
其实这个林汉彬还不是一般的银行办事员,应该是稍高一级的。而他之所以有这个待遇,当然是因为他腰间的点三八……
其实选择高利贷也是可以的,而且给的钱还要更多。甚至他还可以强逼放贷的人,立字据写平借都没问题。不过那么做还是有隐患,是他跟黑社会有来往的证明,尽管朋友什么的也能说的过去,但是没有必要,毕竟他是罪恶克星么。
算上他手里的八百多,将近六千块,足够起家了。
办手续很快,林汉彬没说谎,王言确实足够优质,这年月的便衣都挺优质的,个人信贷业务就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支撑。但很可惜,没有如同王某人这般的人,刚升便衣就考虑那么多。
拿到了五千块,点查无误之后,王言随手将钱揣到兜里,起身伸出手跟林汉彬握了一下:“你不错,不是住在慈云山么?以后有事可以到警署找我,能解决的我都可以帮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反正是看着人还行他就这么说,他经手的案子什么的也会这么说,他之前巡逻的时候,对跟他陪笑脸套近乎的人都这么说。
林汉彬一脸的受宠若惊,双手稍稍用力抓着他的手:“多谢言哥关照。”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王言在慈云山确实好使,在其他警署、流氓中也有三分薄面,非常吃的开,说不好真能求上……
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言晃悠着往回走。这里距离慈云山还是挺远的,主要他也没什么事,正好溜弯看景了。而且过一阵子要打仗了,现在地价已经有些波动了,等到一开战,这边地价大跳水。太子道这里的千尺洋楼,最少都得对半砍,可以研究研究。
凭这一份长远目光、小心谨慎,这人就不是传闻的莽夫,是个能成大事的……看着王言远去的背影,一脸职业笑容的林汉彬直起腰身,对着进出的熟人送上未尽的微笑,低头理了理自己最光鲜的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深呼吸,转身走进了银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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