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季蕊按时到了约定的商场大门。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坐轮椅里的苏林，立即加快步伐迎上去，
“抱歉，久等了吧。”
“没有。”苏林微笑着看她，他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有微光燃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将手里未开封的一杯麦茶递过去，他温温地说道：“喝点茶，不着急的。”
季蕊说了声谢，揭开盖子喝了口，居然是熟悉的麦茶香，她不禁有些疑惑，下意识看了眼杯子的包装，瞬间了然了过来。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这杯茶出于X大附近的一家凉茶店，念大学时，每次路过她都会忍不住买上一杯，淡淡的，甘甜适宜。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苏林弯了一弯唇，状似不经意地解释，“早上我路过那里，就顺便给你带了一杯。”
季蕊抿嘴笑了笑，一手拿着茶杯，一手从后面帮他推着轮椅。
周六的上午，商场的人流还没到顶峰，两人很快锁定了一家儿童服装连锁店，进去开始闲逛起来。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个戴着黑帽的人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巴和紧抿的淡色薄唇。
见他们朝着某个店走，他也赶紧跟着动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那两人进了店门后，他下意识地也想跟进去，可又担心自己被发现，纠结片刻后，最后还是躲在了外面的柱子后。
苏林看中了套粉色的裙子，季蕊也觉得不错。售货员翻开模特图册，放到他们面前以供参考，俩人便挨到了一起研究效果。
顾明熙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暗暗咬紧了下唇，心里醋意翻飞，不就是看个东西吗？为什么要靠这么近！
季蕊很少逛儿童用品店，心里好奇地不行。这些可爱的小衣服好像有种魔力，每一样让她爱不释手，看到什么都想买下来。
她拿了个粉色的小肚兜，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脑子里忍不住浮想联翩，要是以后她跟明熙也有了孩子，是不是也会很快用上这些东西？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甜美的浅笑。
顾明熙在外面看到了，以为她跟苏林逛的很开心，心里更酸了。
逛了一个早上，季蕊陪着苏林将这一整层的儿童商店都走了个遍，等到采购结束时，苏林的轮椅扶手上已经挂满了购物袋。
季蕊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推着苏林去了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苏林初为人父，开口闭口都离不开自己的女儿，季蕊安静地聆听着，时不时插嘴问上几句。
“她这么小小的，软软的在我的手里，含着手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小蕊，你知道吗？她就像个小天使一样，太可爱了。”
苏林的眼睛泛着光，脸上充盈着从未过来的光彩，他将存在手机里的女儿照片翻出来，递过去给季蕊看。
季蕊接过来仔细地端详，真诚地赞叹，“好可爱，长得很像你。”
苏林也笑了，语气颇为自豪，“是啊，大家都说像我。”
没有当父母之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很奇妙的心情，一看到这张肖似自己的小脸，他简直舍不得移开目光，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往她面前送。
他垂下来眸子，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暗声说道，“小蕊，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我怎么会有不想要她的念头？幸好，莫琦坚持把她生了下来，我才没有错过这个可爱的小天使。”
季蕊笑笑，柔声安慰：“没关系，一切都为时不晚。”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轮椅上，她迟疑了一会，才低声问：“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了？”
苏林沉默良久，才说道，“那边的医疗团队很专业，我康复的还不错……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站起来，但我有信心，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他说着说着，抬起头，脸上闪着希望的光：“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不能让我女儿有一个只能依靠轮椅走路的父亲。”
季蕊笑着点头，“嗯，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苏林望着她的脸，忽然问道：“你呢？你和……他，怎么样了？”
季蕊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你都知道了？”
苏林“嗯”了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上次回家，我听到季叔叔说，你们年后就要结婚了……”
季蕊抿着唇没说话，但脸上的幸福是毫不掩饰的。
看着她眉眼藏掩不住的的温柔笑意，苏林眼不易察觉地黯了黯，但又很快扬起了笑，诚恳地道贺：
“恭喜你。”
“谢谢。”季蕊轻轻一笑，敛了些神色，斟酌着问道：“你和莫琦……还好吧？你看晓晓都出生了，又这么的可爱……”
她没有说下去，但苏林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悄悄握紧了轮椅的扶手，静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地开口，
“我和莫琦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未来怎么样，都要看缘分。”
季蕊仔细端量他的表情，见他似乎并不排斥自己提到莫琦，很想再劝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地吞了下去。
顾明熙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后，脸埋在一盆绿植后，暗暗地打量那边的两人，见他们忽然沉默下来，气氛也变得有点说不出的微妙，心里暗暗地着急了起来。
他们刚刚到底在聊什么？难道，苏林在和阿蕊倾诉思念之情……？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顾明熙越想越慌，苏林会不会还没对季蕊死心？要是她心软了怎么办？万一……
他的脑子里不断地生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越来越沉不住气。
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了十二点，先前他和季蕊约好了，下午一点就来接她去家具市场。现在距那个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在这一小时里，难道，他只能眼睁睁地在一边干看着吗？
顾明熙咬了咬唇，还没理清思绪，他的手已经自主拨打了她的号码。
这厢，季蕊听到包里有铃声在响，拿出手机看了眼，很快接听了电话，
“明熙，怎么了？”她有点疑惑，不是还没到一点吗？他这么就过来了？
听到熟悉温婉的嗓音，顾明熙心神顿时定了不少，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阿蕊，东西都买好了吗？”
季蕊“嗯”了一声，笑着说着：“都买好了，正准备吃饭呢。”
顾明熙抬头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过来接你比较好？”
季蕊有点莫名其妙，“我们昨了一点吗？”
苏林安静地抿着杯里的水，眸子半垂，安静地等着她打完电话。
季蕊不好让他等太久，只得匆匆对顾明熙道：“先这样吧，晚点我再联系你。”
顾明熙郁闷地挠着桌面，虽然很不想挂断电话，可也知道她现在忙着，也只好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后，他又抬头去看他们那一桌，季蕊收起手机，重新和苏林聊了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温柔得……简直刺他的眼。
顾明熙闷闷的，都恨不得化身为隐形人，过去听听他们到底都在聊什么。
苏林扯了丝笑，问道：“他打来的？”
季蕊点了点头，语气得有些无奈，“嗯，总像个孩子一样，有时候真让人哭笑不得。”
“是吗？”苏林应得有些不置可否，隔了一会，才淡声道：“小蕊，和去年相比，你好像变了很多。”
季蕊愣了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是吗?”
苏林还是笑着，声音却有点苦涩，“你很喜欢他吧？”
季蕊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认真地回着：“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很爱他。”
苏林呼吸滞了滞，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小蕊，过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字。”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两人一时无言。
良久，季蕊才轻轻地开口：“苏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苏林倾倾嘴角，很勉强地应道：“我知道啊……一年前，你就告诉过我了。”
他当然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这次他回国，虽说是打着看望女儿的名义，但他心里无比清楚，他还是忘不了她。他想亲眼证实，她爱上了别人，从此她的幸福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对她死心吧。
季蕊无声地看了他一阵，酝酿了片刻的用词，郑重地说道：
“苏林，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和你现在是朋友的关系，我很珍惜和你之间的友情，真心希望你往后会越来越好。”
苏林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恢复了常态，笑了起来，动容地说道，
“谢谢你……小蕊。”
季蕊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个小时后，她接到了顾明熙的电话，徐慧云也赶过来接苏林了。
道过别后，季蕊疾步地走向了另外一头，顾明熙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她得快点赶下去才行。
徐慧云暗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苏林，他正若有所失地看着季蕊的背影，神色里泛着一点寂寥，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她心里有些替他难过，轻声提醒：“阿林，我们走吧。”
苏林摇了摇头，喃喃着：“妈，让我再看一会吧……就一会……”
季蕊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忍不住摸了摸心口，心想，也许再久一点的时间，这里就不会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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