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蕊迈着不徐不缓的步伐，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她看着他，半响，才淡淡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和你谈谈。”他凝视着她的脸，眼神十分地平静。
季蕊闻言却越过他，直接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苏林倏然转身，急急地上前一步，从后面伸手拉住了她。
“小蕊。”
这一声，他唤得很是绵延。
季蕊的身形一僵，随即用力地甩开了他，仿佛他的手有多脏似的。
苏林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黯然，但是很快就调整过来，
“就算我们做不成朋友，至少还是同学，不是吗？”
季蕊“呵”地冷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多大的笑话似的。
她回头，目光沉冷地直视着他，语露嘲讽：“苏林，当年你跟我分手时可不是这么说得，你说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任何关系。……怎么？你现在是打算让我看你怎么搬石头砸你自己的脚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找上来，不过，他当年那么狠心地对待自己，现在居然还敢过来跟她这番话，这不是自找脸打吗？
之前那几次碰面，她能跟他与莫琦维持着面上的关系，没有撕破脸皮，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很大肚能容了。
苏林的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只是目光还是紧紧攫住她的。
季蕊见他已经无话可说，面无表情地转身，飞快地步行回到自己的车前。
上了车，她刚想点燃了引擎，有人迅速打开了副驾驶位上的车门，然后坐了进去。
季蕊惊怒地瞪着旁边的人，沉声呵斥：“谁允许你上我的车了？出去！”
苏林却坚持，却也放软了声，“小蕊，给我个机会，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住口！你没资格这么喊我！”季蕊面有愠色，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她迅速从包里掏出手机，“再不下车，我就喊保安了！”
这栋大楼里有保全人员，二十四小时值班。
苏林面色顿时僵住，呼吸微促地望着她发怒的脸庞。
他哑哑地开口，苦笑着重复请求道，“就一小会的时间……我不会耽误你太久……”
“……”
季蕊的脸绷得紧紧的，她没说话，但也没拨打电话。
车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中，她的一双眸子像是被点燃了火一般，异常地亮。
苏林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心绪止不住地翻腾。
他的小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般凌厉的眼神，连语气，都变得得这么生冷可怕。
恍惚之间，苏林忽然想起昨晚做的梦。
他梦到小时候他俩一起去河边玩的情景，他下河摸鱼，她则紧张地捧着装了水的小铁桶，乖乖地站在岸上等着，看到他抓到大鱼了，她会扬起大大的笑脸，然后毫不吝啬地赞叹他好厉害。
梦里的青涩女孩，与眼前这个成熟优雅的女人重叠到了一起，中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千山万水？
见他久久地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季蕊忍耐地闭了闭眼，再开口声，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好，我给你五分钟。过了这个时间，请你自觉下车！”
她没再看他，目光透过挡风镜，表情冷漠地看着前方。
苏林还是持续地沉默着，直到季蕊不耐地开口催促：
“你还有两分钟的时间。”
他抿了抿唇，略显低沉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昨晚你喝醉了……还好吧？”
季蕊的脸色一顿，安静了几秒，才凝了声音回答了他：“我很好。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不过，以后还是请你不要再多管我的闲事。”
他又沉默了下来，车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僵静。
季蕊的表情越来越冷，也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你要问的就是这件事？既然说完了，那请你……”
他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逐客令——
“小蕊，我想你了。”
季蕊脸庞顿时罩上了一层僵硬，她缓缓地，缓缓地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旁边的这个男人。
他刚说什么？他想她了？
居然从他嘴里听到了这句话，季蕊心里没有一丝的感动，只觉得可笑至极。
千言万语一齐涌上了心头，她心里像打翻了什么，什么滋味都有。
这段感情带给她太多的委屈和伤心，让她很想指着他的鼻子，放肆地破口大骂一顿，可是到最后，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往事如烟，终究不可再追。
季蕊轻轻往后一靠，阖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某些说不出的沉重：“苏林，刚刚的话，还是请你收回去吧，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苏林刚想开口说话，季蕊却没给他机会，继续说了下去：“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莫琦的未婚夫了。”
他的脑中顿时嗡嗡成一片，喉头酸涩的梗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季蕊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语调低缓但口气坚决：“苏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句话，可是，你不觉得，一切都太迟了吗？”
苏林的眸光愈加幽暗，一个字都说出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还没努力去争取过，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弃了她！
在重逢之前，他曾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喜欢的，讨厌的，在乎的，害怕的，一件一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对，从与她重逢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了，季蕊，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小蕊了。
是啊，六年，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年，人都会变的，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胆小内向的女孩，现在的她，已经变为一个坚强成熟的女性，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凡事都喜欢依赖着他。
他以为只要提了分手出了国，自己就能彻底与她断绝，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洒脱。
总是会不期然想起，高一那年的情人节，他终于向她表白，她羞涩地笑着拉住了他的手。
彻底失去她后，他才知道，这些回忆和对她的感情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灵魂的深处。
她脾气内向而倔强，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当年她舍下尊严求他不要离开，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致，他当时还为此震撼过，甚至还暗暗地窃喜过，觉得自己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可是，他最后还是推开了她的手，当着她的面牵着莫琦的手离去。
这些年来，她既渴望知道她的消息，又不敢去打听她的近况，害怕听到她交到了新的男朋友，或者和他一样，手指已被某个人套上了戒指。
他明白他们的一切都过去了，他再也找不回她。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开回国，正想安心接受安排跟莫琦结婚时，上天却偏偏安排他跟季蕊重逢了。
他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让他弥补过去，重新追求自己真正的所爱。
车子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季蕊最先回了神，抿了抿嘴，正想打破这片沉默时，手中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她看了一眼，是顾明熙打来的。
季蕊留意了下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顾明熙大概是迟迟见不到自己回家，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想打个电话问下吧。
想到家里有人在等着自己回来，季蕊原本沉冷的眸子，渐渐有了一丝温度。
铃声一遍遍的响着，苏林看了她一眼，季蕊也看了看他，然后目光停在不断震动的手机上。
季蕊定了定神，手一握紧，就想拿起来接听。
旁边斜横过来一只手按住她，苏林看着她摇头：“不要接。”
他刚刚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头像了，是住在她家里的那个男孩。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肯定是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家的，他不想她这么快回去。
手机在手中不停的震动，季蕊几乎能感觉到顾明熙焦虑的心情，她挣开苏林的手，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她温温地喊了一声：“明熙。”
苏林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她这么温柔的唤声，分手以后，他就再也没听过了。
顾明熙果然是打电话问她回家的事情，季蕊安慰了他几句便挂了。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头也不抬地跟身边的人告辞：“挺晚了，我得回去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苏林还是那样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季蕊抬头，皱着眉看他，正想开口催他下车时，他却忽然伸手过来，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低声恳求：“别走，小蕊，别走。”
她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声音重新冷了下来，“苏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死缠烂打的人了？你还真打算让保安过来请你下车么？”
苏林的面部线条紧绷绷的，嘴角抽动了几次，极力压抑着，又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季蕊重新从包里掏出手机，正要拨电话过去，就听到耳畔响起他的声音——
“小蕊，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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