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什么人？”
苏林定定地看着顾明熙，表情渐渐变得冷肃起来，停顿了一会，他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住在她家里。”
也许是职业的关系吧，苏林面对不听话的学生时，经常会摆起面孔训斥。此刻他的语气，就如何在审问个犯人一般。
顾明熙的心口莫名一沉，抿了抿唇，才淡了声音地回答道：“她是我的姐姐。”
苏林皱了皱眉，印象中，季蕊没有什么弟弟。
“……你是她认的弟弟？”他觉得，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顾明熙看了一眼床上的季蕊，目光重新定在苏林的脸上，客气地开口：“谢谢你将她送回来。夜深了，还请回去吧。”
言下之意，已经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苏林的眉头拧紧了，他低头凝视着季蕊，久久地，都没有半分想要挪开的意思。
季蕊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察觉到房间里略显僵硬的气氛，她无意识地翻了身，秀眉微微拧着，嘴唇砸巴了几下，不太舒服的样子。
顾明熙紧张了下，连忙蹲下来，轻声问：“姐姐，你怎么样？还好吧？”
季蕊听到他的声音，勉强挣开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疲倦地唤了一声：“……明熙……”
“嗯，我在呢。”顾明熙弯了弯眼睛，眸子里似乎有亮光，“你先躺一会，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
季蕊点了点头，重新合上眼睛。
此刻她脑子昏沉的恨不得睡死过去，压根就没有发现床边上，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苏林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丝丝的郁结，在他的心里彻底地涣散开去。
这明明是他多年之前的愿望，他希望她能彻底地忘记自己，过上属于她自己的新的人生。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变成了这里一个多余而不受欢迎的客人，这种感觉，令他莫名地纠结。
苏林沉浸在自己郁郁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顾明熙叫了他两声，直到顾明熙走到他的面前，正色道：“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请您明天再来吧。她需要休息。”
苏林收回了心思，忍不住又多看了季蕊几眼，才缓缓地回过脸，声音里带着清淡的温度：“好。麻烦你照顾她了。”
顾明熙皱了皱眉，还是不喜欢这人说话的语气。
******
苏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床头灯就被人打亮，莫琦拥着被子坐起来，一副刚睡醒的语气抱怨着：
“你这么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接电话呢？”
苏林的脚步停住，凝着眉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一看，然后搁置在床头柜上：“……没电了。”
莫琦“哦”了一声，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苏林想起今晚的事情，气息滞了一下，舒了口气，淡淡地解释道：“我去夜魅找你时，正好碰到个喝醉的朋友，她一个人，我就先送她回家了。”
然后他拉开衣柜的门，从里边拿出衣服，没有给莫琦询问的机会，“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苏林一进了洗浴间，莫琦的表情顿时变了。
她不甘心地盯着洗浴间的大门，怀里的被子被她揪得紧紧的，几乎要被扭成一团麻花。
她默默地听着里面的水流声，好一会，才侧眼一瞥，望向苏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伸长了手臂，把手机拿过来，想打开翻看里面的信息。
尽管两人交往了这么些年，莫琦还是不知道他的密码。
连着输入了几次密码都上不对的，莫琦想了想，迟疑地输入了一串数字。
手机屏幕一闪，顿时转换到了桌面。
莫琦不仅没为自己猜对而感到开心，面色反而愈加地难看了。
他还真的用季蕊的生日做手机屏保密码。
莫琦控制着自己不断坠落的心，颤抖着手，一项一项地翻开他手机里的讯息。
他没有给她发信息，最近也没有给她打电话，莫琦翻开相册，里面也没有任何关于季蕊的东西。
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浴室里的水声渐小，里面的人似乎准备要出来了。
莫琦赶紧将手机放回了原位，然后拉了被子侧躺了下来。
苏林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里面走出来，等他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睡下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
他在床的另外一侧躺下来，刚合上眼睛没一会，就有手臂从他腰间环过来。
苏林愣了一下，但没有动，眼睛仍是闭着的状态。
“阿林，今晚的事情……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莫琦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很不高兴他的沉默。
苏林怔了下，终于转回身来，叹着气道歉：“对不起，走之前，我应该先给你打个招呼的。”
“……是哪个朋友呀？我认识吗？”
苏林沉默着，过了一会，才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你不认识的。”
“……”
黑暗里，莫琦看不清苏林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呼吸声，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过了好久，苏林才听到莫琦的声音，“……哦，是这样啊。”
“别想了，快睡吧。”他拍了拍她的背部，轻声道。
过了一阵，苏林才发觉莫琦还趴在他旁边，用手肘支着身子看他，眼底一片的幽暗难懂。
他疑惑问：“怎么？睡不着？”
“我是失眠了。”莫琦淡然地笑一下，平躺回去说：“我想，可能是得了婚前综合症吧。”
听到这个词，苏林的心口莫名地被堵了一下，良久，才回了一句：“……别想太多了。”
“阿林，我这几天总在想，我们认识快十年了，从大一到现在……都比八年抗战时间还长。我们在一起了六年，还有一年，就是七年了。你说，七年之痒，会不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莫琦悠悠地开口问着。
苏林翻过身背对着她，半晌，才“唔”了一声，顿了几秒，又低声地说了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语似的：“感情，也许总归都是要变淡的吧。”
无论多深的感情，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变淡。
这是他以前的想法，他现在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坚定。
脑子里恍惚地浮现出某张清秀端庄的脸庞，越来越清晰，苏林的心思一下飘得有些远了
莫琦忽然问：“阿林，你还想跟我结婚吗？”
苏林猛地一顿，在黑暗里回过脸看她，却又看不真切，静了几秒，才含糊道：“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是早已经讨论过了么。”
这一次，苏林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莫琦的回话。
过了一会，他又扭头侧目去看她，她的呼吸清浅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他无端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
喂了季蕊喝下醒酒汤后，没多久，她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顾明熙坐在床边上，低着头安静凝视着她。
睡梦中，季蕊无意识地抓了下领口，似乎被勒得不太舒服。
顾明熙迟疑了一会，伸出手，轻轻地帮她解开了颈口处的扣子。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在对待最珍贵易碎的宝物一般。
大衣的双排扣子完全解开了，因为是长款外套，实在不好拉出来，他压低了身子在她上空停住，一手拉着袖子，一手托起她的脊背，想把衣服从她身上剥离出来。
季蕊梦到了小时候过生日的自己，爸爸送给了她一个巨大的布偶熊。那只熊是她的宝贝，她很喜欢，还小的时候，她每天都要抱着它才肯入睡。
顾明熙费劲地把袖子从她手臂拉出来，正想把她放下来，季蕊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惊，手一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两人都一同倒在了床上。
季蕊环抱着他，嘴里轻声呢喃着：
“宝贝……”
顾明熙的呼吸凝窒了，原本想马上起身的动作一顿，在听到她的唤声后，就彻底不动了。
她的身子很柔软，他能感觉得到她身体起伏的曲线，和她心律的跳动。
虽然她身上的酒气掩盖了她平常身上的味道，他觉得一点都不难闻。
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在此刻静谧的气氛下，显得异常清晰。
握着衣服的手慢慢地松开了，他笨拙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摸她的头发了，可能是她吃饭时，总是有几缕不乖巧的头发爱垂到她的脸颊上，也可能是在某次擦肩而过时，她的长发拂到了他的手臂上，让他的心痒痒的。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后，开始萌牙，渐渐长成了大树。
抱着他的手渐渐松了，他听到了她的呓语，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稍稍抬起了身子，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容。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她的脸红扑扑的，像苹果一般。他慢慢地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仔细端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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