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三司会审的结果,顾家二小姐中毒身亡一事,还要从其母梁颖说起。
梁颖,顾相爷的夫人,护国公梁载冰之女,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酷爱医术。正所谓医毒一家,世上千千万万的药材都有两面性,用的好了便是能起死回生的良药,用得不好取人性命也就在顷刻之间。
梁颖自幼学医,制毒的手艺也异常了得,只是知道的人很少,就连顾相爷都是在衡院地道尽头发现了一间专门用以制毒的地下室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夫人竟然还有这门手艺。
许是毒药接触的多了,对身体损害较大,梁颖生产时难产而亡,而那间制毒的屋子随着衡院的荒废,从此无人问津。
这是前情,再来说婢女欢歌。
欢歌是梁颖的婢女,贼忠心的那种,她知道夫人制毒的事情。夫人去世后,顾相爷怕睹物思人睹人更加思人,便将昔日伺候夫人的人都遣散出府,而欢歌放心不下二小姐,便悄悄地藏在了夫人制毒的屋子里,然后通过地道与二小姐会面。
顾二小姐装傻的事情,也是欢歌授意,因为怕府上的两位姨娘和大小姐会对二小姐不利。
欢歌虽然是顾夫人的心腹,但毕竟没有顾夫人那么好的医术,并没有将那间地下室的毒物放在心上,一直藏在里头。可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手脚开始溃烂,身上开始发痒,直到逐渐失声!
二小姐发现了她的变化,知道她是因为长时间与那些毒物接触后,毒物沁入了身体里。她便开始拿起母亲的授意,研究医毒,想要治好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好姐姐。然而结果却不理想,长达两年与毒物接触的时间,令她也染上了毒,只因没在那间屋子里住,症状比较轻,一时间也没有察觉。
这是经过。
以上前情加上经过,得出的结论有两个:第一,顾家二小姐长时间装傻充愣,就算是被人推下水,也有能力自救。溺水只是诱导她体内毒发的原因,并非她真正的死因。
第二:顾二小姐中毒一事完全属于意外,与任何人没有关系。如果真要追究的话,留下那间地下室的梁颖算是元凶之一,而住在那间屋子里将顾姝引过去的欢歌亦算元凶之一。
温诚心陈述完毕,整个上书房安静极了,只听到了沉闷的呼吸声。
得出这个结论的三司官员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查出事情的真相,现在真相明了了,后续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
顾相爷也没有说话。前不久他才得知自己发妻另一面,如今又得知女儿的死竟然是发妻造成的,心情复杂在所难免。
而墨子良的心情,此刻也很复杂。
从顾姝身死再到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他一直坚信是顾丽珠害死了她,坚持不懈地追查着。如今事情前因后果已经明朗,却是他一直冤错了好人……不,严格来说,顾丽珠不算是好人。那个女人口蜜腹剑,心思诡诈,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屋子里门窗紧闭,烛火魏巍,照见几张脸上各不相一的表情。透明的窗户纸被阳光照的透亮,有微风轻轻地拍打着,发出轻微的声音,愈发衬着房中的冷清。
良久,嘉囿皇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手端起案头的龙纹瓷杯,抿了一口茶入了咽喉,方张唇道:“按此结案封档吧。”
三司官员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将身体略微站的笔直些,齐齐应声道:“臣遵旨。”
才刚进行了长篇叙述的温诚心却提出了疑惑,“臣女在顾二小姐的体内发现了变色鱼的毒素,可那间地下室里并没有此种毒素,这件事情还存在疑点。”
立在一旁的仪容微动,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蠕了蠕唇,半晌才发出声音:“夫人去世后,老夫担心小女睹物思人,曾将她带到庄上去住过一段时间。为了哄她开心,曾经高价从北漠购买过变色鱼供她玩乐。之后,小女也常常去庄上玩乐……”话到这里,逐渐低了。
皇帝端着茶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老相爷。
曾经端站朝首挥斥方遒的老相爷,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的肩背不再笔直,微微佝偻;仪容不再端肃,双眼微红,嘴角轻轻抽搐着,显然在极力地隐忍着。
墨子良忽然觉得,自己苦苦追寻的一个真相,或许就是一个错误!谁又能想到,曾经无微不至的关爱,竟然成了一把利刃,被时间这股清流一点点地推向了顾姝的心脏。而握着这把利刃的手,是她的骨肉至亲,是她在这之上最为眷顾在乎的人。
也许,真相揭晓这一刻,那一缕九泉之下的魂魄,才是真正的不得安宁。
打发走了众人,墨子良继续留在书房批阅折子,却总是心绪难安,无法定神。
老洪公公一旁端茶伺候着,瞧着皇上满脸不耐烦,便提议道:“皇上,西南角小花园的夜来香又开了。”
西南角边上就是冷宫,墨子良知道他什么意思。上一次他提起夜来香开了,他去看到皇后约了一堆人在打牌,玩的不亦乐乎,半点没有身在冷宫的自觉。
嘉囿皇帝抬眼瞥了一眼总管太监,忽的问:“你觉得,皇后无辜吗?”
“这……”老洪公公赔着满脸的微笑,讪讪地道:“老奴怎敢议论主子们的是非呢?”
“老东西,”嘉囿皇帝将笔抛下,伸手要茶,“当初可是她自己承认罪名的,又不是朕逼她的。”
老洪公公递上茶水,咕哝一句:“皇上您那还没有逼呀?都要对芸儿姑娘动……”接触到皇帝满目寒光,立时噤声,默默地垂首立在一旁,不再开口。
墨子良喝了口茶,才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朕当时只说要带芸儿去刑部问话。”
老洪公公心道:您明知道皇后娘娘在乎芸儿姑娘,专挑她的软肋捏不是?
话,却只敢在心里说,毕竟眼前这位才是他的正经主子,皇后娘娘虽说也是宫里的主子,但更多时候,还是眼前这位说了算的。
墨子良说着话,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嗯,朕当时只是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那么没骨气,就承认了。”
老洪公公在一旁点头如捣蒜,一脸‘您是皇帝您说什么都是对的’的神情。
“去,将皇后按了手印的状纸找出来,烧掉。”嘉囿皇帝语气有些急不可耐,就像是犯罪分子急于毁掉自己犯罪的证据一样,“快些。”
老洪公公识趣儿地闭嘴,去将状纸找了出来,然后揭开案头的琉璃明瓦灯罩,将状纸点燃。
看着那纸认罪书在火光中逐渐变成了一小撮黑灰,嘉囿皇帝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心情大为畅快,起身负着手往外走,“走,去看看夜来香。”
看夜来香,也就是去看皇后呗!
老洪公公抬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心情也松乏下来了。要知道,星月姑姑已经到贞宁宫去看了三次,想问问皇后为何好些日子没去太清院了。下头的人来禀报了三次,他给瞒了三次,再有下一次,他怕太后就要亲自到贞宁宫来看情况了。到那个时候,主子们之间争来争去,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蓝蓝的天空飘着白白的云,云层下是一望无际的黛山翠色,花鸟鱼石点缀其间,汇成一副绝美的初秋风景画。可当这幅风景画在昙国冷宫展开时,又是别样的风情。
才搭好的竹亭上覆着厚厚的芭蕉叶,将太阳所有的热度都遮挡去了。亭中并排放了四把躺椅,依次躺着顾皇后、万贵妃、良嫔、林答应四位贵人。他们统一系着带袖套的白色麻裙,一头秀发也用麻布包的完完整整的,脸上贴满了嫩黄瓜片。
各自的小丫头正站在身后为主子揉额头;手侧放了矮几,几上搁着各样时令水果新鲜点心,;在脚的那一端放了一个巨大的冰炉子,有小丫头正摇动冰炉上置着的风扇,为几位主子送凉风。
若是放在现代,这必定是那个美容院才能出现的风景,如今被生生地镶嵌进了这古色古香的屋舍当中,多多少少有些违和感。
但,顾皇后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她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谓女为悦己者容都是放屁,每天早晨起来美美地化个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能乐一天,男人都滚一边去吧。”
这话太彪悍了,就连自诩能跟上皇后娘娘思维的万贵妃都不敢接,只是生生地转了话题,“皇后娘娘,您说的这个生黄瓜敷脸,真的有效吗?”
“当然有效,这可是懒人偏方。”顾姝嘴巴不动,但话却说的十分顺溜,“回头本宫再研究研究,看看怎么制作出能长久保存的青瓜面膜,效果不比牛奶面膜差。”
林答应是个实在人,追着皇后刚才的问题道:“皇后娘娘,您刚才的话大有问题,俗话说女子以夫为天,咱们身在皇宫,更是要以皇上马首是瞻。而且您刚才把皇上也骂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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