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一纸按了手印的认罪书,便将一国之母打入冷宫,这事儿理论上是墨子良理亏了。更何况,皇后的父亲可是顾相爷,门生遍布朝野。就算顾昀不牵头,也有那些想要巴结的人自行上书。
顾太后在当皇后的时候,管理六宫,很少出岔子。先帝去世,他仓皇登基,太后也给了他不少中肯的意见,令他的帝王之路不至于开始的那么迷茫。
顾相爷虽然不是他名义上的老师,但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教会了他不少的道理。而这位老相爷在朝政上一向矜矜业业,不曾出过岔子。就连此次将顾丽珠打入冷宫,老相爷也没有上书为自己的女儿辩白一句。
对于这两位老人,皇帝没有任何意见。他不满的、恨的只有顾丽珠一人。他认为,只要顾丽珠没了,那世界就和谐了。
可满朝文武不这么想。他们有的人并不知道顾皇后曾经的面目是如何的可憎,也不知道作为长姐的她曾经如何欺负顾二小姐,更不知道那个傻姑娘在嘉囿皇帝的心里有多少地位。他们只知道,顾家大小姐是皇帝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入贞宁宫的,她手上握着皇后金印,是昙国的国母。
一国之母,与皇帝并肩而坐的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没有三司会审,就那么直接打入了冷宫!这怎么可以呢?
而有的人呢,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顾丽珠是杀人凶手,只要有利于自己的仕途顺畅,他们照样会上书为顾丽珠说话,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墨子良痛心的,不是这些人上书为皇后请命,而是一条人命,在这些人眼中,竟然如此的廉价,比不上一个皇后之位。这些人,与杀死了顾姝的顾丽珠,又有什么区别呢?
将最后一本折子摔在案上,嘉囿皇帝端起茶盏猛然地灌了两口,茶水从嘴角淌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口擦去。
“皇后在做什么?”皇帝的语气不是很好。
老洪公公回:“在陪太后看戏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皇后娘娘新编写的一出《窦娥冤》,最近在宫里挺火热的,奴才听说,看过的人都哭了,连太后都称赞,以皇后娘娘的才能,完胜梨园写戏的师父。”
墨子良想起中秋宴会上的几出戏,好像也是皇后写的,唱词确实不错。“不务正业。”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去太清院。”
墨子良到太清院西园子里时,正听到一句:“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他正听得认真,忽然听到太后说:“停,别唱了别唱了!”那声音里带着哭音儿。
台上戏子立即住了嘴,不知道自己哪里唱的不对,局促不安地跪下请罪。
台下坐着的万贵妃连忙递上娟帕,问:“太后,可是她们哪里唱的不妥?”
顾太后道:“并非他们唱的不妥,就是唱的太好了,哀家实在受不了,今儿就听到这里,你们还想听就继续唱吧,哀家先去歇着了。”
太后起身,转身便看到园子门口的皇帝,问:“皇帝来了呀?你也来听听皇后新编写的窦娥冤,很有启发意义。”
皇帝走上前见了礼,面上温暖的笑,看向顾姝的目光却是意味深长的,“再好的戏也只是戏,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未免太过不务正业了些。”
顾姝觉得自己冤枉,“宫中事务都有万姐姐在管理,不用臣妾操半点心的。臣妾想着,身为国母的同时,也身为儿媳,能替皇上向太后尽尽孝,也是为皇上分忧了。”
太后牵过她的手,十分欣慰,“珠儿很是懂事。”又拉过皇帝的手,“皇帝也没有辜负了哀家的栽培,能看到你们两个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哀家很是欣慰。”
两只手被顾太后牵引着,贴到了一起。顾姝故作娇羞地低下了头,而皇帝心里是拒绝的,脸上的笑容是和暖且明媚的。
“真是辛苦皇后了。”细听,这话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行了,你们自己听吧,哀家去歇着了。”
星月姑姑扶着太后走了,作为皇后助攻的万微澜立即找借口开溜,“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才想起还有许多杂务没有处理。”
顾姝点头。
皇帝却一把拉住了万微澜的手臂,笑的明媚灿烂宛若朝霞,“万贵妃打理宫务井井有条,朕寻思着,挑个好日子,将你晋升为皇贵妃,永久管理宫中事务,也好让皇后有更多的时间孝敬太后。可好?”
“不好!”万微澜脱口而出,直接跪下,戚戚然道:“皇上,皇后娘娘才是六宫正主,六宫事务合该她管才是。”
皇帝俯身将贵妃扶了起来,皮笑肉不笑,“你们姐妹情深,谁管不都一样吗?”
万微澜欲哭无泪,“皇上,臣妾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犯了。”
墨子良脸上笑容收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顾姝,“你以为,你能收买多少人心?”
顾姝怜悯地看了看万微澜,收起了投机取巧的心思,诚挚地道:“皇上既然来了,不妨看一看这出《窦娥冤》,实不相瞒,此曲出自戏曲大家关汉卿,臣妾只是默写了出来而已。”
“朕来只是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墨子良不屑地看着她,“到时候证据十足,就算太后知道了,也保不住你。”
“看皇上气急败坏的样子,是三司还没有查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咯!”顾姝无奈,耸肩,“就算是这样,皇上也不能把气撒在臣妾的身上呀!”
墨子良是那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会迁怒别人的人吗?他还真是,因为他是皇帝,有这个权利。尤其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顾丽珠时,他觉得自己总是无名火起。
“若非你心肠歹毒杀了姝儿,哪里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情呢?”
顾姝已经不想辩解了,低头,认罪,“是,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你知道就好。”嘉囿皇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姝莫名其妙,感情他是专程来骂她心肠歹毒的?她把万微澜从地上拉了起来,问:“皇上从前也这样不讲道理吗?”
万贵妃可不敢说皇帝的坏话,“想是皇上为着顾二小姐的事情糟心,不是有意要为难娘娘的。”
都把人打进冷宫了,还不是有意为难?
“有件事,还要请万姐姐帮忙。”顾姝很真诚。
翌日,一大早,万贵妃便前往太清院给太后请安,说起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母亲缠绵病榻,心里不安,想要派两个人回府去看看。
太后答应了。
万微澜便派栀子带着另一个小丫头一道出宫去。而两个小丫头离宫后,述说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一个往万府去,另一个则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顾府。
自从顾家二小姐中毒身亡的消息被翻出来以后,顾府也算是在风口浪尖上了,不过刘敏御下极严,虽然外头已经议论纷纷了,但府内却无一人敢议论此事。
自顾丽珠封后之后,梧桐苑便成了白城命妇争相往来做客之处,每日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上门。
刘敏听了自己女儿的话,人来了便迎着,但不收礼不应事,凡事只说自己不知,装傻充愣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这日,天光明媚,她才打发走了两个上门为自己丈夫讨官职的人,回到自己院子,打算午睡。却有个小丫头跑来回:“后门上的小厮说,那处有个宫装女子要见二夫人,没有拜贴也不说自己姓谁名谁。”
刘敏便打发荣嬷嬷去看看。不多时,荣嬷嬷便回来,身后果真跟了个鹅黄宫装的女子,一路低着头,进屋后也不抬头不说话。
刘敏横卧在榻上,合眼问:“你是哪家的小丫头,可有什么事?”
那人抬起头来,长长的眉毛,黑黑的眼睛,殷红的唇瓣,五官完美精致,透着一股明艳妩媚的风韵。
“母亲。”
听到这一声呼唤,刘敏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女儿。唇瓣动了半晌,却是一把拉住了一旁的荣嬷嬷,问:“荣嬷嬷,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在做梦呢?”
在门口接到大小姐时,荣嬷嬷也是她这幅样子,闻言笑道:“夫人,这就是大小姐。”说着又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瞧老奴这张嘴,现在改称呼皇后娘娘了。”说着下身行了个礼。
她这一提醒,刘敏慌忙着从榻上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要下跪。
顾姝一把将她拦下拉起,扶着坐下,“母亲这是做什么,又没有外人,管外头什么规矩呢。”
刘敏也不扭捏,坐下后拉着女儿也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眼中有泪花,唇畔有笑容,“这才几日,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不过三两月不见,哪里就瘦了?”顾姝应着话,心中暗想:看来墨子良的防范工作做的很好,被打入冷宫一事连刘敏都还不知道。
刘敏擦了擦眼角泪花,笑道:“你是为娘的心头肉,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哪里舍得你受半点委屈?”她说着,脸上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露出一抹恨意,“只恨顾姝那丫头,死了也要占着皇后的位置,让人笑话你只是个继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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