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周嫲嫲,顾姝仍旧在梧桐树下躺了许久,至夜色擦黑,方才起身。还没进屋,便听到刘敏的声音自院子门口传来,说:“你这孩子,出门不打个招呼,回来也不说一声。还把琉璃院那两个小丫头挪到这边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这具身体的母亲,顾姝心头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来,转身等着她。
刘敏今日穿的格外的隆重,一袭黛绿的衣袍,衣身绣满黛紫的牡丹花,?肩上还搭了一条同款的披帛。头发盘成了堕马髻的样式,插着双蝶金钗,并一支金牡丹的步摇,发髻上还贴了华胜。
她一路走来,头上步摇叮当,配着腰间环佩清响,甚是悦耳。?
等她走近了,顾姝才挽住她的手,示意后头的胭脂带着慧儿彤儿两个一道下去。
“母亲放心吧,”顾姝将刘敏扶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上,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做才最有用。”
刘敏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了,“旁的也就罢了,我听说你要开什么商铺,还把这件事交给了棠梨院那个?”
顾姝便将她的计划简略一说,最后道:“父亲身居庙堂之高,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母亲自然要替父亲打理好后院,免去父亲的后顾之忧才是。如今家中子嗣单薄,母亲又不能生育,若棠梨院无法产子,太后过问,母亲要为父亲纳妾吗?”
她这话,算是说到刘敏心坎上去了。
她虽出身低微,但好在入了梁府跟了梁家大小姐,也不曾吃苦受罪。后被夫人送给了相爷,夫人去后,虽然碍着梁府的面子,不曾正经将她扶正,但已然掌握了相府后院的实权。
但因为生顾丽珠时早产,伤了身子,不易再有孕。以至于相府至今还没个男丁。
虽说相爷待后院一向都很好,但人多了,难免生是非。谁又知道,新进门的是小妾还是续弦正妻呢?
“可我与棠梨院那位一向没话说,她若是产下男丁,岂非处处要压我一头?”刘敏紧紧蹙着眉头,显然十分纠结。
顾姝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母亲如今虽然是当家主母,可到底没有入族谱的。你尚且担心,她更是战战兢兢,只有讨好巴结母亲的,哪里还敢和你为敌呢?”
听她如此说,刘敏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却仍是有诸多顾虑,“你开铺子这件事,可告诉你父亲了?”
以顾昀的迂腐劲儿,必然会阻止,顾姝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父亲成日为朝中的事情操心,这样的小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那铺子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三姨娘打理,母亲只管每月月底分账就成。到时候若姨娘有了孩子,母亲只管当做自己亲生儿子对待便可,姨娘也是个知情知趣儿的人,母亲待她十分的好,她自然也会回报母亲十二分的好的。”
这一席话,说的刘敏只有点头的份儿,又抚着顾姝的脸颊,叹说:“珠儿,你如今愈发的懂事了,可……”话到这里,声音中便有了哽咽,眸中渐渐起了水雾,“可不到几日,你便要入宫去了。一墙之隔,却似千山万水迢迢,再见面也不知道几时了。”
顾姝少不得拿话安慰,说:“头前星月姑姑也说过,我是中宫皇后,按例每个月可召母亲入宫见一次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话是如此说,那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是既盼着你能成人中龙凤,又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顾姝闻言笑道:“既如此,那咱们不入宫了还不成吗?”
听了这话,刘敏立即收敛起了悲伤的情绪,肃然道:“这怎么能行呢?就为了你能入宫一事,我在你父亲耳边吹了多少风?那傻子要是不死,你连个贵妃都指望不上呢。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岂能白白便宜他人?”
“是是是。”顾姝连连应声,扶着刘敏起来,将她轻轻推着出门,连跌声地说:“母亲早些歇着去吧,我累了。”
“那你好生歇着。”刘敏临去了,还殷殷叮嘱说:“再有几日便是帝后大婚,不要再费思量,回头穿上嫁衣都不美了。“
“知道啦。”顾姝漫不经心地应着,灌了房门后,立即跑到窗下的案头,研墨铺纸,开始思考她的零嘴小铺子到底要卖什么。
二十一世纪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在吃穿用度的讲究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普通的零嘴,自是无法撩动他们的味蕾。
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辣条是个可发展的方向。但上一世她大方将配方公布,结果导致不法商家用劣质原料钻黑心钱,淮阳城更是闹出了人命。这一世,只要将配方保护的严严实实,只此一家,那些人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至于薯片薄脆那些嘛……是小肆的最爱,到时候就用这个讨好这一世的叶肆梦,说不定还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拉拢叶家呢。
如此一番计量,顾姝已经在洁白的宣纸上书了‘为龙’二字,抵着下巴嘀咕道:“虽然读音一样,但字不一样,算不上侵权吧!”
回头又一想,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这里可是昙国,谁能知道我这个牌子是山寨的呢?”
品牌确认了,便是商品的种类与名称了。
身处古代,自然不能取现代化的名字,虽然对于古人来说新鲜词汇能吸人眼球,可试想一下,店伙计忙前忙后卖东西之余,还要为每一个来店子里的人解释商品名称,这谁受得了?
可要用古代词汇,还得让人一看就知道商品特点,这一点倒是切切实实地把她难住了。
顾姝背着手拽着狼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后又是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古诗呀!咱华夏悠悠数千年的历史沉淀,诗词歌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借一借老祖宗的智慧,未尝不可呀?”
翌日,顾姝起了个大早,也不及吃饭,梳洗了便往前院去找顾昀。
卯初,东边儿才泛起一丝儿亮,满城灯火还未熄灭。
顾相爷已然收拾妥当,一身绯红的蟒袍衬着整个人精气神十足,一手托着乌纱官帽,一手提着前方敝膝,一出门就看到自己大女儿站在院门口那株银杏树下,一身洁白的衣裙几乎与雾色融为一体了。
“父亲。”顾姝双眸含笑,微屈双膝,脆生生地打着招呼:“这是准备上朝去了吗。”
顾相爷点了一下头,神色稍缓,问:“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顾姝往旁边侧身,低眉道:“不敢耽误父亲早朝,路上说话吧。”
顾昀不再说什么,先行一步。
顾姝带着芸儿跟上,将调用琉璃院的人一事说了。
提起琉璃院,顾昀少不得想到那个命薄的小女儿,一丝忧伤浸染了眸中肃色,半晌方叹出一口气,说:“人都不在了,留那么多人在院子里,也是徒劳无益。你中意哪个,和你母亲说一声,带走就是了。”
顾姝又屈膝行了礼,“多谢父亲。”随后起身上前,搀住了顾昀空着的左手,“父亲,珠儿还有一事相求。”
顾昀终于觉得奇怪,在四合院的走廊上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自己大女儿。平素女儿想要什么,都是直接开口,绝不会绕如此多的弯子。
说起来,自打女儿落水醒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收敛了不少。这是一件好事,可他也担心是落水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什么事你说吧。”虽然心里很担忧,但顾昀的语气还是很平淡。
顾姝便将自己打算开个小铺子,让钱鹃儿照管的事情说了。
顾昀久久地沉默了。
士、农、工、商……
无论商人再怎么富可敌国,始终是一介商贾,居在末流,不如小吏。
而顾家是当朝太后的娘家,当家主子又是国相,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缺衣少食,没必要为着几两银子和商贾往来,自然也不屑于经营买卖。
而现在,顾府大小姐,昙国准皇后,竟然想要在白城开铺子?
这事儿,任谁听了都惊讶。
“珠儿呀,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顾相爷自认阅人无数,但瞧着眼前的大女儿,却觉得似看雾一样,根本看不懂她。
顾姝便将说给刘敏的那番话说了,最后又说:“姨娘有了自己的营生,自然也能安心,届时再为父亲诞下个儿子,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圆满了。”
普通人家尚且需要子嗣继承,堂堂相府却后继无人;顾昀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十分遗憾,也深知那些人谈起顾府高门贵地的同时,也要说上两句闲话。
若夫人与腹中幼子得活,此刻那孩子,也该上私塾了吧。
沉默良久之后,顾相爷终于藏好了眸中悲凉,降低了声音说:“既如此,你便去办吧,只是不要让人知道是顾府的营生。”
顾姝又屈膝行了礼道了谢,尔后又将私塾一事说了,顾昀也是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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