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识时务,也分两个意思,若为官清廉忠正,为保大局而舍小家,乃为豪杰英雄;可若是为官贪腐无能,不过迫于形势而低头,这样的识时务,也就成了蛇虫鼠蚁之辈,不足为外人道也。
因此,墨子良并不接顾姝的话,只翻看着洪宝带来的消息。待将那薄薄的文本看完了,方问:“乌拉国对此事的态度如何?”
洪宝回说:“因那贺礼里头,还有红莲公主的东西,所以请了红莲公主来过目。公主看过后,只说东西追回来就可以了。倒是王子殿下对此有些不满,说那水匪死的也太轻松了些。但奴才一说是顾府大小姐的意思,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顾姝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正坐在一旁闲闲地嗑着瓜子吃着茶,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硬生生把自己呛了个面红耳赤。
呆呆地看着洪宝退出房门,房间门“嘎吱”一声关上,她方回过神来,目光转移到歪坐在榻上的墨子良身上,“皇上为何要借我的名义?”
嘉囿皇帝靠着茶几,伸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乌拉国丢失的是帝后大婚的贺礼,你是未来的皇后,你都不在意,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顾姝艰难的噎了口口水。道理她都懂,可她不懂墨子良这波操作,虽然让她在叶家刷了一波好感度,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乌拉国那头,恐怕要和她杠上了!
更何况,以墨子良的腹黑程度,会白白把这么大的一个功劳,记在她的头上?
她郑重地将掌心的瓜子放回盘里,又郑重地搁下杯子,起身,特别郑重地屈膝行了个大礼,“皇上有何吩咐,但讲无妨,实在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嘉囿皇帝微抬眉眼,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假扮叶家人骗乌拉国使臣一事,将他们两家得罪了个干净,有此赎罪的机会,不好吗?”
“不好。”顾姝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假仁假义,“众所周知,丢失的贺礼是在叶家的船上找到的,没有经过彻查便将叶家的人放了,大有包庇的嫌疑。更何况,以叶家的实力,这种小事根本犯不着别人插手。皇上此举,不仅不能让臣女与叶家、乌拉国王子化干戈为玉帛,反而会给他们一种盛气凌人之感,得不偿失。”
“更何况,”顾姝越说越气,回身坐下喝了口茶,方继续说道:“后妃干政乃是大忌,无论狄膺是迫于顾家的威势还是想要巴结讨好我这个未来皇后,将来此事揭了出来,我这个皇后便有干政的嫌疑。届时,皇上又多了一条废后的理由。”
墨子良点了点头,笑的春风满面,“你说的都对。现如今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你大可以直接到知府衙门去喊冤,说你不曾托人去为叶家说情。”
顾姝朝他翻了个白眼,虽然尘埃还未落定,但都已经飘到半空中了,这个时候再想把它打开,无疑要沾一身的灰了。她才没那么傻。
果然,这个男人,性格虽然有一点点的变化,但内里还是上一世的墨子良,腹黑到了骨子里。
“皇上已经把臣女这颗棋子丢出去了,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她实在懒得花时间和他计较这些许,反正来日方长,这才刚刚开始。日后,有的是时间秋后算账。
“没有思想的棋子,至多也只是颗弃子。”刚刚算计完人的嘉囿皇帝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笑,连声音都藏不住得意,“别忘了你的任务,是打探里红莲和叶家的消息,事无巨细,朕都要知晓。”
嘚,意思就是让她当双面间谍呗!难怪会把这么好的邀功机会让给她了。
“贺礼已经找到,使臣团在沧浪城应该不会多做停留。里红莲不出现,我也实在没辙。”顾姝微蹙眉宇,声音软软,表明自己实在有心无力,“至于叶家,臣女只能尽力而为了。”
墨子良微挑眉宇,也不再多说。
至七月初十日,由于丢失的贺礼找到了,而罪魁祸首业已伏诛,沧浪城的门禁解去,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顾姝是被大堂里的喧嚣吵醒的,醒来只见墨子良正在窗下看折子。窗外日光朦胧,照着他一身灰白的束竹衣衫格外朦胧婉约,衬出轮廓分明的侧脸,十分养眼。
人们都说,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忠于才华。
顾姝却觉得,这话不大合适。
她刚和墨子良接触的时候,虽然觉得这张脸确实很耐看,但也仅仅是耐看而已。
她喜欢上的男人,心里装着天下苍生,有大仁大义,却也小心翼翼地想要做好每一件事,争取为更多的人带去福祉。
他从一出生,便背负着这样的使命,一路走来。不骄不燥、不淫不奢;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一个人孤身立在那高峰之上,唯有看到脚下海晏河清的那一瞬间,才会露出释然的笑容。
上一世,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身边,看到了君临天下的王者内心的软弱;而这一世,她再次从山脚开始,跋涉山水,奔他而去,义无反顾。
她看的津津有味,坐在窗下的男子却缓缓地吐出一句:“觊觎朕手中权势的女子不少,各样手段朕也是见识过的,若是你想靠美色吸引朕的注意,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顾姝撑着头的手一滑,整个人直接栽到床榻上,“嘭”的一声,听着都疼。
“竹先生说笑了。”顾姝缓缓起身,再次发挥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本事,“小女子分明是觊觎先生美貌,一时间看得呆了。”
身为一个男人,被人说长得美,怎么忍受的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九五之尊,而如此说他的这个女人,是前不久才害死他的准皇后的蛇蝎妇人。
他还没想出什么还击之语,外头敲门声响了起来,说:“公子,有您的帖子。”
顾姝正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闻言抬头看了看墨子良,后者也正看着她,满眼的疑惑。
“这就来。”顾姝束了半天的发也没有束好,索性就那么披散着,衣衫也是半解不解的样子,一副才睡醒的慵懒模样。
她一开门,原本恭敬地站在门外的小二哥眼都直了。
虽说按照昙国的规矩,女子少有抛头露面的,但自打叶家老爷子将生意尽数交给了自己儿女打理后,再无人敢轻视女儿家。越来越多的女子也开始走出闺阁,外出增涨见识。但为了避嫌,免不了做男儿装扮。
翡翠酒楼作为沧浪城最大的酒楼,南来北往的客人不少,小二在这里跑堂,自然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但他还从没见过,哪一家女子如眼前这个女子一般有一种慵懒的媚态,眼角眉梢的睡意更叫人可疼。
“什么事?”顾姝其实早就清醒过来了,不过,为了给人营造出一种她和墨子良之间有那么二三事的错觉,不得不装出一副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看到小二直勾勾的眼神,已经将他的心理猜出了大概,心中鄙夷着,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着慵懒的低沉的嗓音,小二只觉得自己骨头都酥软了,将手中的帖子地上,笑的一脸下流样,“有位客官让把这个请帖交给姑娘。”
顾姝低下眉眼扫了扫,见那巴掌宽大的红贴上,印着一个烫金的‘叶’字,嘴角一扬,唇齿间便荡出了一声轻笑,回头同坐在窗下的墨子良说:“夫君,叶家大小姐送来请帖了。”
窗下看书的嘉囿皇帝被她这一声“夫君”给吓呆了,薄薄的书本落在了地上,他则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门边衣衫不整的女子,恨的牙痒!
这个女人,但真是厚颜的很!
而门口的小二,更是被这慵懒的嗓音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只恨自己投胎投错了地方,若是此刻在房间里的是自己,便是立马死了,也知足了。
“行了,你下去吧。”顾姝随手扔出二两银子到那小二怀中,便转身关了房门,一边拆那帖子,又笑吟吟地说:“叶大小姐还特特地请了你,夫君,你得起床了。”
正俯身捡书的墨子良再次愣住了,牙关狠狠地一扣,低声喝道:“顾丽珠,你有完没完?”
听到外头走廊传来了脚步声,顾姝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凑到墨子良跟前,压低了声音说:“我不这样说,怎么让人深信咱们两个是夫妻呢?”
墨子良才不信她,“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到底什么事?”
顾姝将帖子递给他,仍旧坐回妆台前梳洗,说:“壮壮邀请我们去沧浪桥赴宴,算是答谢替她说话的恩情;还说红莲公主也会出席,届时会做个中间人,替我们解开其中的误会。”
墨子良看了帖子,沉吟片刻,仍旧继续看书,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能够接触里红莲的机会不多,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就怕这是一场鸿门宴。”好不容易挽好了发,那支汉白玉的梅华簪却如何也插不进去,顾姝有些泄气地将簪子放下,准备拿起缎带束发。
谁知道那簪子本就是易碎的,被她往妆台上重重地一搁,瞬间碎成了两截。
墨子良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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