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初九日,大婚之日在七月十八,只有十一天。使臣团从沧浪城入白城,需要五日的功夫。途中经过凤城,也要耽误一两日。且不好赶着大婚日期才到白城,所以,他们能够在沧浪城耽误的时间并不多。
最迟,后日也便要启程了。
而作为大婚的主角,她和墨子良自然也要尽早赶回去,不好耽搁的。原本,借着叶家的身份,还能接近里赤梅等人,打探里红莲的事情。现在被正主这么一搅和,整个计划都落了空,别说打探里红莲的事情,只怕靠近里赤梅百米之内,他就要拉起警戒线吧。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将顾姝的思绪拉了回去。她忙收拾了情绪,抿了口茶,方起身开门。见门外是那小二,压低了声音问:“何事?”
那小二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玉碗,碗中是黢黑的液体。一旁附有折叠好的纸条。
他低头道:“这是叶家大小姐吩咐给姑娘的,还说门外备了快马,姑娘用得上。”
顾姝心中疑惑,先拿纸条看了,见上头写着:房中迷烟,解药奉上,沧浪峰一见。
顾姝进屋只觉得身体疲乏的很,而墨子良倒下之后也很快就睡着,原以为只是昨夜牢中不曾睡得安稳的缘故,没有想到,叶壮壮竟然在这里等着她呢!
也对,当着嘉囿皇帝的面,叶家自然不会拿她这个未来皇后怎样,无论她和皇帝的关系再怎么差劲,那也是天下人眼中的准皇后,若是对她下手,届时皇帝便有理由对叶家下手了。
再有数日她便要入宫为后,届时七杀堂再想为他们的首领报仇,恐怕要花上些心力。而如今她瞒着所有人来到了沧浪城,与皇帝之间又不怎么对付,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心里盘算的清楚,顾姝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碗药喝了,真是又苦又涩又腥,看来,叶壮壮心里是但真恨她的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顾姝将药碗搁回托盘,打发了小二,回身去看睡得正酣的墨子良。
一向讲究到了极点的嘉囿皇帝,此刻衣未宽靴未褪,两条腿还搭在床边,歪在枕上睡得十分香甜。
“大概是我上辈子杀孽造的太多,才会遇上你这么个冤家。”一边说着,顾姝一边将墨子良靴子褪去,将他挪到床上躺好,又替他掖好了被角,方出门去。
一出客栈,果真见阶下石柱旁立着一匹红鬃烈马,马背上装备着蓝色的饰金马鞍,也分不清是马更值钱,还是马鞍上的宝石更值钱。
不过,对于见识过大场面的顾姝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她同人打听了沧浪峰的位置,翻身上马,策马出城直奔目的地。
初秋的风还很清爽,吹拂着她高高束起来的马尾与衣袂,一路引人侧目。
沧浪城外沧浪峰,沧浪峰下淮渭水,而沧浪峰上则是光秃秃的一片,只有些稀疏的灌木丛。以至于一身素缟的叶壮壮立于峰顶,格外的显眼。
顾姝远远下了马,徒步上坡,来到叶壮壮身侧,同她并肩看着脚下淮渭交接处。
良久之后,叶壮壮也开了口。
“七杀堂上下三百人众,皆为孤儿寡女,为老首领所收养;叶剑能拿到官府的盐铁生意,亦是老首领之安排。老首领一身胆魄不让须眉,最见不得的是官场那一套尔虞我诈,她从侯门高第走出来,却又入了侯门深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拥有上一世的经历,肯定不知道叶壮壮说的,顾二小姐的母亲,顾昀的妻子梁颖。
有件事,她上一世一直都没有弄明白。拥有一个七杀堂的梁颖,应当是个见识胆魄都不让须眉的女子,她若是不想的事情,定然能有法子办到。
上一世的顾昀懦弱到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何以会嫁给他?若说是为了真爱,可她却将自己身边婢女送到真心爱恋的男子身边做妾。难不成,真像有句俗话说的那样: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的?
当然,这句话得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就是说,女子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会全身心地投入,为他付出,给予对方最好的一切。只要他开心,自己就高兴。
关于这种做法是否傻,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思想了。
顾姝一番心理活动,面上却没有应话。叶壮壮不会无端地给她讲这些可以要他们脑袋的事,不是要坦诚布公,就是打算在这里处决了她,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
而看她一身素缟的样子,恐怕,是后者居多了。
“老首领去世前,让七杀堂所有人听从二小姐的吩咐。而年仅十岁的二小姐,处理完了老首领的丧事后,对七杀堂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让我们弃刀从商,再不许沾染那些阴暗的买卖。”
顾姝心中微微感叹,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能有这般见识和胆魄,可见平素梁颖对自己女儿的教导很是用心。至少,顾二小姐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同她的母亲一般,在乎着七杀堂上下三百员众的性命。
“姝妹妹这是为了你们好。”顾姝由衷地道:“刀口舔血,风餐露宿终究不是上策。相信他们都希望,能够安家立业、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叶壮壮偏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满是自嘲,“可笑的是,当时七杀堂上下包括我在内,无一人服从她的命令,依旧暗中从事那些买卖。直到一次任务中失手,折损了数人,我与小肆亦被官府擒住。堂中上下组织了数次营救,皆以失败告终。”
往昔旧事,逐渐掩住了她眸中的嘲弄,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来。
江湖中人的人命买卖生意,最是令官府头疼,如今能抓到他们的领头人,自然要好生利用,引蛇出洞,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顾姝深知七杀堂的作风和规矩,一旦被官府的人擒住,立即自尽,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情报。这一点,她上一世已经见识过了,虽有个别人思想不一,但以壮壮和小肆的思想觉悟,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堂中成员来送死。
她还未问出心中疑惑,壮壮已经回答了:“按照堂中规矩,一旦失手被擒,立即自尽。可我与小肆还未来得及自尽,首领便传了消息来,说一旦我二人自尽,七杀堂立即解散。”
顾姝点了一下头,不置评论,又问:“那么,最后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壮壮眸中波澜未收,将目光转向了峰下的宽阔水面,声音中,含了一丝儿自嘲的笑:“叶家在当时已然是商贾大家,每年为朝廷上缴的税收足以撑起半个国库,当家人亲自出面,用半个叶家的家产,接回了自己两个女儿。”
虽想到了这一点,但顾姝还是稍稍吃惊了一下。足以支撑半个国库的家产,一半用去换了两条人命。
她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生命可贵的时代,但顾二小姐生活的,是一个人命可以随意买卖、高低贵贱、尊卑差别巨大的时代。她能散尽钱财去换二人性命,足见其心之慈软良善。
与上一世那个,只要给钱什么都做的七杀堂首领,完全不一样。
思及如此,她唇角微展,眸中便露出笑意来了,“看到叶家事业如今蒸蒸日上,姝妹妹与梁夫人九泉之下,应当瞑目了。”
叶壮壮这一生,不知道从手上流走了多少条人命。每当结束一个任务,她总是频频噩梦,梦里满地残血,而那些该死的、不该死的鬼魂,都在向她索命。
便是至今想起来,她心中亦是多有余悸。
可身边这个女人,害死了首领,竟然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是她本性歹毒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还是首领遇害的事,但真另有隐情?
秋风拂过满地的灌木丛,掀起二人衣袂飘飞。冉冉升起的日光洒下了一片金黄,令二人的神情也变得飘渺起来。
“以七杀堂的行事作风,你早就死了。”叶壮壮凉凉的声音,被风吹散,落入顾姝耳中时,就变得很轻很淡。
顾姝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恐怕叶大小姐约我来到这沧浪峰,就是想趁此机会,了结了我吧?”
不知道是风太大了,还是她这话太过震惊了,叶壮壮脸上的惊讶藏不住。她转头看向旁边浅笑着的女子,那些被日光驱散的山顶浓雾,仿佛一瞬间全都笼罩到了顾丽珠的身上,令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看她这吃惊的样子,顾姝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太了解壮壮了,以壮壮对梁家母女的感情,一命换一命的事她都干得出来。若自己一句话不对付,真的很有可能命丧沧浪峰。
而壮壮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一是因为顾忌叶家上下,二也是因为不能确定顾姝是否真的死在她手上。
顾姝死于顾丽珠之手,而芸儿就在一旁看着,这件事她辩无可辨。若替自己说的多了,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替自己争辩,而是要让叶壮壮忌惮,忌惮到不敢动手杀她,且还要保她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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