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回都在白城引起的热议还未散去,他府上的客卿因拥有比宝亲王更俊俏的容颜而被人们深知。
紧接着,他的身世也被人扒了出来。
本以为是个籍籍无名的,结果却是名臣焦岩的女婿,还与当今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身份,令他的风头一时间竟然掩住了宝亲王的,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新鲜谈资。
话题说尽了,难免就扯到他的妻儿身上。其妻焦棠梨之死悬而未决,瞬间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绞尽脑汁想要知道真相。
结果可想而知,当今皇后作为本案的嫌疑人,再次粉墨登场,闻名大街小巷。
可任凭外头流言如何纷纷,嘉囿皇帝对此无动于衷,而作为当事人的顾皇后,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戏文写。
戏文写好了,又坐着软轿亲自到梨园挑选好苗子,就在忘恩苑搭起台子排练起来。
在这期间,她还特特地将墨子良给打发出去,美其名曰:一个小小的惊喜。
直到了五月二十五日。
湛蓝晴空万里无云,日光悠闲地炙烤着天地万物,只差一点火星子,就能徜徉火海了。
然而,炎炎烈日下,四位后妃的凉轿齐齐在忘恩苑门口停下,撑着伞入了院去。
额头粉汗不及擦去,便往正厅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皇后躺在软榻上,满脸享受着地吃着瓜果,一旁冰炉子里的冰块融了近半,小丫头不停地将凉风扇向她。
见众人前来,她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等着礼毕,笑说:“几位姐姐请坐,皇上要散了早朝才来,咱们先说一会子话。”
众人分主次落座,芸儿领着小丫头分别上了茶点瓜果。
大家都是熟人,之间也没什么客气的,温诚心便先说:“外头如今都是娘娘的流言,娘娘就半点不担心吗?”
不用问,顾姝也知道那些流言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她和顾周郎有一腿,因爱生恨,杀了顾周郎之妻。
这种事,她戏文上都不敢编的。
六年前,顾二小姐才十岁。虽说古代的小孩子普遍早熟,十二三岁成亲十五六岁生娃是常有的事,可她一个现代人,真的有点接受无能。
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就是早恋,要被拎出来全校通报批评甚至劝退的好吧!
“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将嘴里的绿豆糕噎下,顾姝扯出满脸忧虑,“众口悠悠,本宫也不能一一去堵,还能因为一句玩笑话,大兴牢狱不成?”
温诚心道:“娘娘何不禀明皇上,下令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呢?”
“皇上日理万机,怎好因这样小事去烦扰他呢?”顾姝将视线转向林樱,明显地岔开了话题:“林姐姐和唐姐姐前些日子去看望太后,她在国寺可好?”
林樱深知她今日准备的这一切,都是为着接顾太后回来,便十分配合地说:“太后向来喜欢清静,在国寺与老师父谈禅论修,倒也怡然。”
微顿,她语气染上几分哀伤:“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身旁无一个亲人在,也是会寂寞的。”
在场众人,顾姝为发起人,唐、林二人为知情人,温诚心深谙查探之道,多多少少都能明白过来。
唯有陈佳倩一门心思扑在雕刻上,旁的事情是懒得理会,稍微一想,还是能明白的。
她当即便说:“既如此,何不将太后接回太清院来呢?”
温诚心适时地开口:“太后修禅是好事一桩,若是旁人去请,难免心不诚。还得是皇上亲自去迎,方显仁君孝道。”
五个人互相望了望,当即达成了统一战线。
作为牵头人,顾姝当然也要表个态:“既如此,稍后本宫借机提起,还要各位姐姐多多帮衬。”
众人自然没有不应的。
到巳中,早朝散了。
墨子良依了顾姝的话,将宝亲王及顾相爷带到忘恩苑来听戏。
众人见过了礼,便相携到后院临时搭建的戏台前,分主次落了座。
帝后与宝亲王、顾相爷一道并列前排,尔后留了一段距离,方是后头四位妃子的座位。
戏台上先演了一段歌舞,众人吃了一回点心。
墨言卿笑问:“听说皇后这几日神神秘秘的,究竟排了什么好戏呢?”
墨子良也道:“就是,连朕也不让瞧,想要打探消息也没个地方。”
顾姝笑道:“耐心看着就是了。”说着,便吩咐芸儿,让好戏开场。
不多时,台上歌舞撤下,有一青衫马褂的男子上台来,手里拿了一把二胡,带着四方小帽,眼睛用黑布蒙了起来。
台上只放了个四方小凳子,那青衫男子摸索着在登上坐下,双手一动,凄切乐音从弦上淌出,如泣如诉。
本还窃窃私语的众人都被这乐曲吸引,神情肃穆起来。
顾姝虚眯着眼望着台上,心中叹气:当初为了杀人,十八般舞艺她都学了一点,但都不精。这首《二胡映月》作为当世名曲,可惜她只学了皮毛。
可便是这皮毛,也足以令人震撼了。
眼看众人脸上皆不同程度地有了些哀色,顾姝又吩咐芸儿,让他们继续演。
那厢台子上,很快便从幕后转出一个柱着拐杖的老妇来。
那老妇一身华服满头珠钗,描眉点唇,打扮的十分光鲜亮丽。出场那一刻,虽然拐杖在手,却又气吞山河之势。
众人本是沉浸在二胡的哀乐中,见那老妇虽然盛装,却没有画脸,皆好奇起来。
墨子良也问:“朕看了这么些年的戏曲,还没见过不画脸的。”
顾姝道:“只要功底深厚,没有粉墨遮掩,照样能将最好的戏曲呈现。”
那妇人出场走了一圈,未说一字,却已有一股霸气生出。她自站在正中央,后头帘子响动,几名小丫头带着个华服女子上来,女子怀中抱有一个绣着龙纹的明黄襁褓。
那女子被带到老妇跟前,满面含泪,双手死死地抱着那孩子,连连朝老妇叩头。
老妇却不置一词,一挥手,小丫头齐齐涌上,夺了女子手中襁褓,又用锁链将她一拷,便押到一旁。
那老妇看着怀中襁褓,满脸慈爱。
整个台上,只有二胡的声音,众人却也都懂了那画面的意思。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嘉囿皇帝的身上。
当年顾太后从玉太后手中夺走了儿子,也就是嘉囿皇帝,将他一力抚养成人。
墨子良自然也看明白了,原本自然搭在扶手上的十指微微用力,咬牙问道:“姝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姝将他的手轻轻拉住,说:“皇上何不继续看下去?”
说话间,台上的已经换了场景。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正在书桌前看书;身穿龙袍的男子负手站在一旁,满脸的严肃。
而屏风隔开的另一侧,适才的老妇人面上含笑,手里拿着一个小肚兜,凑在烛火下,正一针一线地缝着。不时又抬起头来,和一旁的小丫头细声叮嘱着,到底是听不清说了什么。
那小丫头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提了食盒给看书的小娃娃,又同龙袍男子说些什么。
这一幕,落在君王眼中,将他的思绪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还不知道自己生母另有其人,还在甜甜地唤着顾太后为母后。
台上画面几番变幻,嘉囿皇帝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起来,好在当了两年的皇帝,十分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只勉强地同墨言卿笑说:“朕突然有些不适,王叔看着,朕去外头歇一歇。”
他说着话,也不等墨言卿应,便起身离去了。
顾姝也说不适,忙让芸儿扶着她跟上。
墨子良本就腿长,一步能顶的上顾姝两步;加上正在气头上,走的十分快。
顾姝又挺着个大肚子,哪里追的上他?眼看着人就要过转角了,她气的一跺脚,提气喊道:“墨子良,你还要不要你儿子了?”
一句话直接把嘉囿皇帝的火气浇灭了过半,只得悻悻地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她。
见他的皇后怒气冲冲的停在原地,丝毫没有往前走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折回身去,亲自相扶。
顾姝这才小移动莲步,示意芸儿和洪松都下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咕哝着:“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墨子良闻言长眉一挑,十指在她手腕上轻轻地一压,咬牙道:“你背着朕安排了这样一出好戏,现在该说说目的了吧。”
顾姝微微仰头,冲着他扯出一个傻笑,“皇上绝顶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到臣妾的用意呢?”
二人说话间进了屋,墨子良扶了顾姝去软榻上躺着,自个儿转动冰炉上的木叶扇纳凉。
一边觑着顾姝说:“当初你为了逼顾太后放了母后,也是安排了一出又一出的戏。”
顾姝伸手去扯他的袖子,眨巴眨巴眼,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显得可爱,“唉哟,皇上既然知道了,答不答应臣妾嘛?”
墨子良俯身伸手,捏了捏她日渐圆润的脸蛋儿,“外头流言飞天,你反倒给朕添堵,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儿子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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