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的话,令墨子良陷入了沉默。
他还未想好说辞,外头传来了顾太后的声音:“这个问题,哀家可以替皇帝回答。”
屋子里二人俱是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开门将顾太后迎了进来。
自从顾太后还政后,便一直居在太清院,深居浅出,只在重要节日时才会出来,也不过闲说两句便回太清院去。
终日礼佛,没有诸事烦扰,即便散发僧衣,也十分精神。
她一手仍柱着龙头杖,一手由星月姑姑搀扶着,进屋后看了看二人,继续道:“若真是皇后谋划杀死了玉太后,哀家第一个不饶她,哪怕她为皇室生儿育女……”
墨子良深知,经由前头诸事,顾太后绝不会再帮着顾姝。如果她掺和进来,势必向着顾丽珠,事情反倒是不好办了。
如此想着,他便弯腰揖礼道:“太后,此事儿臣自会查探清楚的,不劳……”
顾太后行去坐了,不等皇帝把话说完,便冷冷地打断,“皇后是七杀堂首领的事情,你打算瞒着哀家多久?”
墨子良与婷婉俱是一惊。
墨子良惊讶的,自然是顾太后怎么会知道顾姝的真实身份;而婷婉惊讶的,则是顾姝的身份本身。
“七杀堂如今已经归儿臣调遣,皇后也不再参与……”
“杀死梁夫人和牧玉的小肆是七杀堂内堂的堂主;前些日子放出宫去的壮壮,是七杀堂总堂堂主……”顾太后不容分辨,冷声道:“哀家是把国政还给你了,但这内宫,还是应该能说上一两句话的吧。”
墨子良未曾料到,顾太后竟然知道了这么多内幕消息。想到顾丽珠很有可能知道这些事,便也释然了。
只道:“皇后的事,朕从始至终都十分清楚,太后若要怪罪,朕一力承担便是了。”
“你担得起吗?”顾太后将龙头杖在地上重重地一敲,“单单是梁夫人一条人命,你敢担吗?玉兰关外的战事,朝野内外的稳定,天拓百姓安定,你都不要了吗?”
墨子良唯有沉默以对。
顾太后显然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问:“所以,皇帝想好怎么回答刚才的问题了吗?”
墨子良沉默了片刻,随后往下一跪,垂首道:“若真是她所谓,儿臣愿意让权,甚至连这把龙椅都可以给……”
“混账!”顾太后气的连连牌桌,怒喝道:“你以为,哀家逼你是为了那个位置吗?皇帝呀皇帝,你到底何事才能懂事,才能知道你是一国之君,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
见太后说话都连喘粗气,星月连忙捧上茶水。
吃了两口茶,顾太后又略缓了两口气,方继续道:“上位者,当为大局谋,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从我昙国开国祖皇起,至先帝爷,哪一个没有舍弃过心爱的人、物?”
墨子良道:“儿臣既要护这天下,也要护她。太后为何不肯相信,此事并非她所为呢?”
顾太后闻言冷笑,“你让哀家如何去相信一个曾经欺骗过哀家的人?”
墨子良只道:“儿臣会把真相查出,给太后一个交代,”他话音微微一顿,方继续道:“也给母后一个交代。”
顾太后深知他的倔脾气,一旦认定了的事,撞了南墙也未必能回头。便道:“哀家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证明!”
语毕,起身,拂袖而去。
玉太后身死,皇后禁足,宫中实乃多事之秋。上至太后君主、下到扫洒丫头,皆终日繁忙,脚不沾地,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才好。
时过了二十四日,百官吊唁完毕,停灵福囍宫,便只剩下僧侣诵经超度,众人也便松了一口气。
唯有后妃须得在停灵四十九日之内,日日往福囍宫跪拜诵经烧纸。
众人皆是苦不堪言,却无一个敢说的。
这日午时,众人照例自福囍宫归去,途径忘恩苑时,皆不免驻步望上一眼。
曾经门庭斑驳的冷宫,因为皇后娘娘的造访添了几分人气,如今禁军团团守着,只剩下了凄凉。
“诚心妹妹。”四周无人,陈佳倩拉住温诚心问,“你一向能推善断的,皇后娘娘真的是凶手吗?”
温诚心下意识地看过四周,将二人贴身近侍也都打发下去了,才说:“我偷偷看过仵作验尸的报告,玉太后是半夜气绝身亡的,死法与梁夫人接近。可根据禁军的人透露,小肆却是在今晨的时候被抓的。福囍宫与忘恩苑相隔不过两条长巷,中途并未守卫,这么长的时间,她为何不走?偏偏要等到侍卫巡逻到了内宫才逃?”
陈佳倩想了想,觉得有理,又听见温诚心道:“再说,护国公府的守卫并不比宫里的差,上次护国公遭人行刺后,肯定会着意增派人手。小肆既然有能力闯入不熟悉的护国公府行刺全身而退,且不惊动任何人。那么在面对禁军巡逻时,怎么会一点反抗都没有?”
温诚心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陈佳倩往清辉宫走,路上继续说道:“再一个疑点,国公府距离皇城也有一点距离。梁夫人遇害的当晚,小肆并未离宫,她又怎么去杀人?”
陈佳倩听说,恍然明白过来,忙道:“既如此,妹妹何不将这些疑点告知皇上?若皇后但真是无辜,也该还她清白才是。”
温诚心道:“姐姐以为皇上看不出这些疑点吗?杀母之仇,只是将皇后软禁在忘恩苑,表面上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实则是将她保护起来。若此案真的是有人栽赃嫁祸,那么幕后元凶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非常人所能企及。皇后禁足忘恩苑,反倒是最安全的。”
陈佳倩恍然,待要再问,忽听得篱笆墙那边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皇贵妃的身影便出现在小道尽头。
二人心神俱是一紧,随后让到一旁,俯身行礼。
顾丽珠由栀子搀扶着,漫笑着看向二人,说:“宫中近来的流言可但真不少,两位姐姐不想着制止,反倒人云亦云起来。”
二人可没忘记木人像的事,深知皇贵妃心思歹毒,如今又正得圣宠,不敢碰其锋芒。少不得忍气吞声,维诺应承。
见二人毫无气势,顾丽珠反倒没了兴致,挥了挥手,将二人打发了。她遥遥地朝忘恩苑看了看,叹了口气,问道:“栀子,你说二小姐,眼下该是何种境况?”
栀子沉默了片刻,说:“想来,心里很难过吧。”
顾丽珠笑了笑,说:“好歹姐妹一场,你带些糕点前去问候。若是他们拦着,你只管找曲浪说话,就说行个方便,本宫自会感激的。”
栀子应声而去。
而忘恩苑这边,本该伤心欲绝到崩溃疯魔的皇后娘娘,正穿着一袭薄薄的杏叶衫,倚靠在榻上,嗑着瓜子儿看着话本子,十分怡然自得。
芸儿姑娘仍旧忙活着小肚兜,不时地往门外瞧,担忧道:“宝贝儿,你不是给那混账皇帝送了信吗?怎么还没有反应?”
顾姝头也不抬地道:“得给他一点时间慢慢整理消化,他……”
话未说完,外头人传:“晚膳到。”
芸儿忙起身去院门口接了东西,正往回走,忽见曲浪带着几个禁军进来,眉宇一蹙,道:“如今忘恩苑就剩下娘娘和我了,曲副统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巴巴的增加了护卫?”
说话时,拿眼扫着他身后的禁军。瞧见为首一人器宇轩昂,双凤眼薄嘴唇,赫然便是嘉囿皇帝!
“皇……”
不等她将一个礼行完,墨子良竖起一根手指在唇畔,示意她噤声。“想要救你主子,就什么都不要说。”
芸儿点头,乐颠颠地拎着食盒进去了。
见她进来,顾姝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若论起家国大事,皇上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若是论起小女人之间的心计诡计,他就实实在在比不上顾丽珠了。”
芸儿本在布菜,闻言吓得脸色都变了,明智地转移话题:“御膳房的厨子也算是有心了,一日三餐都是按照奴婢给他们的菜谱送来的。今儿晚上有二小姐最爱的醋排骨,赶紧来尝一尝吧。”
顾姝狐疑地瞅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搁下书,挪到餐桌前,一边吃,一边继续说:“论起处理后宫女人之间的争端,顾太后应该是一把好手。她能从众多后妃中脱颖而出,从小小贵人成了今日掌权的顾太后,也算是女中豪杰。”
芸儿嘴角抽了抽,脸上笑容很勉强。她到底应该如何提醒自家主子,皇帝就在外头,要她小心说话呢?
顾姝吃着醋排骨,还不忘继续吐槽,“不过,再是女强人,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恨了、羡慕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去了,她应该也会感到伤感吧。虽然以前是利用我来对付皇帝,可毕竟也是真心护着我,结果我却骗了她;若是她知道,自己一心护着的顾丽珠干下的这些勾当,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芸儿继续努力地试图转移话题:“二小姐,这醋排骨好吃吗?”
“还不错,”顾姝点头,“就是醋味淡了点。”说着话,她又继续吐槽;“顾丽珠还真沉得住气,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超过三天就会迫不及待来耀武扬威。三日都过去了,却还没来。”
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顾丽珠的声音,长声喓喓地道:“让姝妹妹久等,是姐姐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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