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后病中将六宫大印交给万贵妃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传到墨子良耳中时,嘉囿皇帝只是轻轻一笑,呢喃道:“她又想做什么?”
洪松笑了笑,说:“皇后娘娘的心思,恐怕只有皇上能猜着了。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洪宝有消息传回来了。”
“这么快?”墨子良微微挑眉,搁下手中的奏本,问:“怎么说?”
“消息是从淮阳驿站来的,说的是在那处的驿站发现了好几本羁押的折子,皆是出自应天城之手。实物要迟些传来,他看过折子,挑拣着重要的信息摘抄了几句。”洪松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信纸,恭恭敬敬地递给皇帝。
墨子良接过,展开细细看下去,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洪宝信上消息不尽详细,该说的却也都说了。大体意思是,应天城曾经上过折子,直言江南千里长堤有几处工程存在偷工减料、滥竽充数之嫌疑,请朝廷派专员详查。上面还写有日期,是在年前上的。
另有一本弹劾谭文韬以权敛财,任人唯亲,又故作功德收买人心,不办实事。
另有要求裁减总督府拥兵,例数府中兵众过广、消耗朝廷钱财,却终日无所事事,惹是生非,令百姓怨声载道,民心离散。
这些折子上呈的时间不一,但都被统一羁押,无一例外。
“好一个谭文韬,好一个淮阳驿馆!”墨子良将信纸放在桌上,冷笑着道:“这便是太后倚重的贤良之臣,是我昙国的顶梁柱,老百姓的父母官。”
洪松垂首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愤怒之后,君王静下心来,凉幽幽地道:“谭文韬胆敢如此,无非是仗着高家兄妹在宫中,得太后看重。若是没了高家兄妹撑腰,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哪来那么多人巴结?”
洪松道:“良嫔娘娘现在已经禁足,高统领差一点也是被撤了的,只可惜是功亏一篑。”
“虽然不知道顾姝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高宇阳和万微澜联合起来折了贞宁宫一个宫女,以她的性格未必肯善罢甘休。”想到顾姝入宫后,折腾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墨子良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也有些期待:“就看她要怎么玩吧。”
万微澜重获六宫大印的消息传开后,淳贵人是头一个到斓桦宫恭贺的人。
天正中午,万贵妃穿着一袭薄薄的长衫,歪躺在长榻上,神情也是恹恹的。旁边冰炉子里镇着各样果子,小丫头正转着小风车,嘎吱嘎吱地响动着。
淳贵人穿着一袭清爽的雪花衫,还未进门,便高声道:“恭喜贵妃娘娘。”
万贵妃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六宫大印的事,冷笑着说:“不过是暂时的事,待中秋宫宴一过,仍要还回去的。”
淳贵人见了礼,不等人招呼,便在榻前坐下,摇着扇子说:“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她拿团扇压着嘴唇,笑吟吟地道:“更何况,那有些病,未必能好的了的。”
“淳贵人,话可不能乱说。”万微澜语气中带着斥责的意思,但面上却是微微含笑,无半点责备之意,“仔细叫人听见了,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
淳贵人显然懂得万微澜的意思,更加肆无忌惮,说:“在这宫里,嫔妾可只知道有个斓桦宫,不知道贞宁宫在何处。”
她说着话,将凳子朝榻椅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说:“自从贞宁宫有主之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发生的还少吗?咱们是没什么关系,可如果这件事关系到了太后和皇上,甚至关系到昙国的未来呢?”
万微澜微抬眼皮望着她,拿娟子掩了掩口鼻,故作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近来宫中不是多有贼人出没,四处挑事吗?如果这个贼人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他最终的目的,是贞宁宫呢?”淳贵人道。
万微澜微微蹙眉,“贼人都为女子,她们闯入宫中,无非就是为了钱财。”
“贼人猖獗狡诈,那两个女子,不过是他们丢出来的迷惑我们的。娘娘试想想,那两个女子闯了太清院、清宁殿和斓桦宫,我们的视线自然就放在这三处,可不就把贞宁宫给忽视了吗?更何况当时搜查贼人的时候,其余宫中都搜遍了,只有贞宁宫不曾搜查过。”
淳贵人说着话,又将身子前倾,俯到万微澜耳边说:“嫔妾认识一男人,能飞檐走壁,且极能抗刑。”
万微澜将秀眉轻轻一挑,“此人现在何处?”
淳贵人笑道:“娘娘想让他在何处,便在何处。”
万微澜笑了笑,沉默片刻,方长声喓喓地说:“皇后宫中去了一个春月,便缺了一人,本宫正要叫内务府择人送去。淳贵人若是没什么事,也一道看看吧。”
淳贵人退后两步,屈膝行礼:“嫔妾,义不容辞。”
继皇后病重的消息流出去后,宫里又有了些风言风语。一则是关于皇后这病,据某太医诊断,说是心结郁积,忧思过度而成;说的直白点,就是相思病,至于相思何人,那就不是太医的范畴了。
还有一则是关于近日闹得人心惶惶的那两个小贼,根据可靠消息,那两个贼人不过是两个小喽啰,真正的江洋大盗还蛰伏在皇宫里。至于这个江洋大盗为何一直盘旋宫中不去,据来路不明的可靠消息,是为了宫里某个女子。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条流言,交缠在一处,就变成了一个众口铄金的版本:女子入宫前已经有了心上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可惜圣命难违,女子只得挥泪作别情郎入了宫门。结果情郎不甘心,追随入宫,搅扰的宫里不得安生。
顾姝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生活在封建的古代,这对鸳鸯可真倒霉。第二反应是问:“那女子具体指的谁?”
消息,是墨子良当作玩笑讲给她听得,彼时两个人正在吃饭。
墨子良也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没反应过来。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肘子,又擦了擦嘴边沾染上的饭粒,说:“朕也不晓得,只是这两日宫里越传越凶,也不见有人遏制一下。万贵妃要忙着中秋宫宴的事,实在抽不开身。姝儿,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前一秒还在狼吞虎咽的皇后,立马作出一副弱柳扶风的病西施模样来,咳了两声,“俗语说,病去如抽丝。皇上也不希望臣妾这病拖就上三五月都好不了吧!”
墨子良点头,又给她夹了一块醩鹅,“也是,那你就好好休息。朕让洪松去,把传流言的宫女都抓起来,杖毙了事!”
他这句话,成功地掐住了顾姝的七寸。
“皇上慢着!”顾姝嘴里含着肘子,手里抓着醩鹅,难为咬字还清晰的很:“这事交给臣妾去处理吧!臣妾的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处理这样的小事情还是可以的。”
墨子良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怎么精于算计的小狐狸,有一颗仁善的心,便很容易抓住她的小尾巴了。他心疼地替顾姝盛了一碗鲫鱼汤,说:“难为姝儿了。”
顾姝心里只想骂人。
用过午膳,送走皇帝,顾姝蹲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这宫里,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除了万微澜,她实在想不到别人。而万微澜那样聪明的人,要整自己,肯定不会亲自动手,一定会怂恿淳贵人。
她想不通的是,她们为什么要编青梅竹马这种戏?难道她们忘了,顾家二小姐是个傻子!这世界上,哪有人会喜欢一个傻子的?
不对,会有,就算是傻子,也是顾相府的傻子!更何况,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用一个正妻的位置,换平步青云的机会,换做是她都干!
但是,现在她已经嫁入皇宫成了皇后,哪个男人还敢为了她,冒着诛连九族的风险入宫来?
这么拙劣的谎言,连墨子良这个戴绿帽的人都当做笑话来讲,她们图啥呀?
“二小姐,这可怎么办?”皇后没急,皇后身边的芸儿可急坏了,在屋子里团团转,“女子最重视自己的名节,何况二小姐身为国母,当为天下女子的典范。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些人口诛笔伐,唾沫星子都能把小姐淹死的。”
顾姝被她转的头晕,起身将人按在张椅里,拍着芸儿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天塌不下来的,就算真的塌下来了,还有你二小姐我顶着,怕什么?”
看自家二小姐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芸儿眼中闪烁出希冀的光芒:“二小姐有法子了?”
顾姝吸吸鼻子,“暂时没有,不过总能想出来的。”
芸儿又起身在屋子里转圈圈,“完了完了!二小姐,咱们要不要通知老爷,还是告诉太后?”
顾姝双手环胸,瞅着她,叹了口气:封建思想,害人不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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