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芸儿便将刘嫲嫲、周嫲嫲二人带进门来。
“我这里忙了一日,好不容易安生片刻,两位嫲嫲又折腾什么呢?”顾姝又装出傻子的做派来,蹙着眉嘟着嘴,“就不能饶了姝儿吗?”
那周嫲嫲只顾着下身行礼,刘嫲嫲却已经抢前一步,满脸谄媚地笑着说:“适才老婆子在外头听到小肆姑娘说,二小姐不带老婆子进宫去?想来肯定是小姑娘新来的,不知道轻重,传错了话,所以特特向二小姐问个清楚。”
顾姝道:“不是姝儿不愿带刘嫲嫲,而是宫里规矩是那样,只能带一个嫲嫲。论资排辈,自然是该带周嫲嫲去的。刘嫲嫲仍旧留在院子里,也不敢有人为难你的。”
刘嫲嫲脸上笑容僵了僵,转头睨着周嫲嫲,说:“二小姐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从前周婆子是怎样对您的难道都忘了?现如今虎落平阳,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二小姐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她又回过身,赔笑同顾姝说:“那宫里可是虎狼窝,二小姐留一个时常欺辱你的人在身边,不就等同悬了一把剑在自己头上吗?万一关键时刻,她在背后扎你一刀,可就万劫不复了。”
顾姝看了刘嫲嫲一会儿,面色为难,没有说话。她犹疑着重新拿起筷子,一粒饭一粒饭地放进嘴里,问:“周嫲嫲的意思呢?”
周嫲嫲仍旧屈膝行着礼,说:“老婆子全听二小姐安排。”
顾姝为难道:“可现在你们有两个人,入宫的位置却只有一个,我实在是不好选。”
刘嫲嫲笑道:“当然是选择带老婆子入宫呀!二小姐,难道你忘了,周婆子为了活命,可是喝过童子尿的!像她这种腌臜婆子,怎么配伺候未来的皇后呢?”
顾姝只是低头扒拉着米饭,含笑不语。
那周嫲嫲盯着二小姐看了一会儿,起身出门去,不多时又回来,手里却多了一把割草用的弯刀。她将弯刀与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到案上,盯着刘嫲嫲。
“做什么,你还想杀人不成?”刘嫲嫲吓得往旁边躲去。
周嫲嫲神色平静地说:“现在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把我砍死,然后跟着二小姐入宫;第二个,被我砍死;第三,拿上这张银票,乖乖地待在院子里。”
“你……你疯了吧!”毕竟是从前被欺压的那一个,刘嫲嫲已经吓得语无伦次,“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我当然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周嫲嫲仍旧是满脸冷漠,“但我同样知道,后宫从来都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你既然没有杀人的胆量,也没有做好随时被杀的觉悟,劝你还是乖乖地待在院子里的好。”
“你凭什么这样说?”刘嫲嫲已经骇的脸色煞白,却仍是不肯认输,“难道说,你就做好了死的觉悟了吗?”
周嫲嫲不再理会她,只转身向着顾姝跪下,说:“老婆子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条命都是二小姐的,二小姐什么时候想要,拿去便是。”
顾姝抬起头,笑吟吟地说:“周嫲嫲说笑了,好好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她又问刘嫲嫲:“刘嫲嫲还要入宫吗?”
刘嫲嫲就算再怎么笨,也看得出,论起狠,自己比不过周嫲嫲。只得讪讪地说:“既然二小姐要选周姐姐,老婆子一个奴才能说什么呢?”
她倒是识趣儿,说着话便离去了。
顾姝瞧了瞧周嫲嫲,说:“周嫲嫲也下去吧。”
等周嫲嫲走了,芸儿按耐不住朝顾姝翘起大拇指,“二小姐真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这个难题,还让刘嫲嫲无话可说。”
“周嫲嫲手段狠心肠毒,相对的,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如今她既然认了我这个主子,自然会忠心的。只不过,忠心是一回事,有没有本事又是另一回事。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要想待在我身边,就得有本事。”
顾姝面带浅笑,挑着碗里的米粒,语调悠悠,“我身边有你和小肆在,外头有周嫲嫲,能安心不少。”
小肆在门口听得真切,实在忍不住,进屋关上门,问:“属下一直不明白,首领为何一定要嫁进宫去?甚至不惜毁掉了暗杀皇帝的单子,赔付百万银子!”
想起那百万银子,顾姝心里直滴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全部在嘉囿皇帝身上找回来。想了想,认真地说:“你仔细想想,咱们七杀堂再有钱,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组织;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今天没明日的,始终不是个事儿。可我入了宫就不同了,等我当了皇后,控制住皇帝,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芸儿瞪大了眼,“二小姐,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小肆表示不怎么信,“控制皇帝容易,可他手上并无实权,财政、军政、吏政都掌握在顾太后手里,就算首领控制了皇帝也没用,难道还要为了皇帝,和顾太后斗吗?”
顾姝咬着筷子。果然还是芸儿好骗,七杀堂的人,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这个小肆比小七还难哄。
“我除了是七杀堂堂主外,还是顾家的女儿。”最后,她决定打亲情牌,“这是父亲和姑母的意思,我身为晚辈,怎好反驳?”
小肆还是不信,“首领若是不想入宫,有的是理由和借口。”
“行了!”顾姝实在懒得找借口了,用筷子敲了敲碗,说:“我喜欢上皇帝了,行不行?”
芸儿瞪大了眼,小肆张了张嘴,两个人呆愣了好一会儿,很有默契地低头,异口同声:“行!”
顾姝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说话你们非不听!”
日子,就在主仆三人装傻充愣下悄悄溜走,转眼便是七月十九。
刚过凌晨,顾姝便被星月姑姑从被窝里拉起来,沐浴洗漱完毕,按在妆台前盘发。
梳头的红娘是千挑万选的,子孙满堂多福多寿。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在老人如来佛似的念唱中,顾姝左摇右晃,只想和自己的大床亲密接触。
盘好头发,芸儿捧了杯浓茶给她吃下,瞧着二小姐满脸迷糊的样子,担忧道:“二小姐,你清醒一点,得站好了,这吉服穿上身才能好看。”
顾姝勉强站稳,分开上下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好困啊,这个衣服这么重,可以不穿吗?”
星月姑姑忙拿帕子将她的罪给捂住了,说:“二小姐,注意仪态,您可是马上要成为皇后了。”
顾姝胡乱地拍开星月姑姑的手,不满地嘟了嘟嘴,“当皇后这么累的,早知道就不当了。”
“呸呸呸……”星月姑姑连忙往地上啐了几口,说:“这话可不兴乱说,若是叫人听见了,是要笑话的。”
顾姝叹了口气,站直了身体,由着几个丫头将衣服往身上套,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她便要往榻上坐去,星月姑姑又逮着她戴凤冠。
凤冠霞帔加身,顾姝少不得要坐直了身体,用尽力气去支撑,整个人倒是安静下来,也精神了不少。“芸儿,我好饿,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芸儿答应着要去,又被星月姑姑拦了下来,说:“二小姐才上了妆,怎么能吃东西呢?”
顾姝觉着委屈,两嘴角往下一压,几乎哭出来:“觉不能睡,东西也不让吃,姑姑要把姝儿活活累死饿死吗?”
“二小姐你可别哭,妆容会花的。”眼瞧着美人眸中珠玉几乎滚落,星月姑姑忙牵起帕子替顾姝擦了擦眼角,哄说:“好,吃,就老奴这就让人做去。二小姐忍一忍,可千万不能哭!”
顾姝立即做出乖巧状,点了点头。
星月姑姑吩咐芸儿:“你叫人做几个干团子来,只做成尾指大小,方便入口。”
芸儿便去做了。
不多时,便有小丫头捧了七彩干团子来。
顾姝瞧着那白玉碗里盛着一堆彩色的丸子,食欲大开,见托盘里只搁了筷子,没有勺子,便说:“去换个勺子来。”
那捧着托盘的小丫头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她的话,只站在原地不动,手臂还轻微地颤动起来。
顾姝没好气地道:“用筷子怎么吃?你这丫头也是蠢得很。”
那丫头手臂却抖得更加厉害,碗里的团子都荡起来了。
顾姝瞧着不对,顿时精神一震,蹙眉喝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丫头,抬起头来。”
那小丫头被她这一声吓得直接瘫软在地,碗筷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彩色的团子滚了一地。
屋子里忙碌的人都被这动静吓住了,星月姑姑赶忙过来,说那小丫头:“还不赶紧收拾下去,误了时辰怎么好?”
那小丫头反应过来,忙忙的就要起身,却是手臂发软,撑起来又跌倒下去。
顾姝道:“姑姑先别打发她,这丫头有问题,叫她抬起头来看看。”她说着话,自下了榻,将那丫头的脸抬了起来,“秋儿,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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