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鹃儿久久没有开口,顾姝便又问了一句:“不知道,姨娘有什么打算呢?”
“她害我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我岂能轻饶了她?”钱鹃儿很恨地咬着牙,“只是我人微言轻,老爷虽爱听我唱几个曲儿,却始终不曾交心,未必能说得动他。”
顾姝云淡风轻地道:“梧桐苑最大的阻碍,不在老的,而是那个小的。如今小的那个被软禁,昨儿个二夫人还来哄我,要我帮顾丽珠解除足禁。”
“二小姐答应了?”钱鹃儿惊得站起身来。一旦顾丽珠解除了足禁,以她的手段,求得顾昀原谅是早晚的事,届时梧桐苑肯定会恢复往昔的恩宠。
她的反应,在顾姝的意料之中,继续淡淡地说:“我帮不帮她,决定权在姨娘的手上。姨娘要我帮我便帮,姨娘要我不帮,我便不帮。”
“这……”钱鹃儿不傻,相反,她很聪明,懂得算计人心。顾家二小姐装傻装了这样久,突然间把真面目展现给她看,还将红花的事告诉她,绝非出于好心。“二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顾姝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当年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小姐这么聪明,又如此争对梧桐苑,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钱鹃儿身子瑟缩了一下,说话都带着颤音,“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顾姝坐起身来,倾身向前,脸上笑容沉淀出寒霜一般的凉意,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告诉我,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钱鹃儿轻声一叹,终究还是缓缓道来:“当年我刚入府,夫人并不嫌弃我戏子的身份,怀着身孕,还是忙前忙后地为我张罗。那段时间,天儿太热了,梧桐苑也怀了身孕,府上的冰不够用了,老爷那日入宫向当时还是皇后的顾太后讨要了冰块,带走了府上大部分的人,剩下的,也就是两个院子各自使唤的贴身丫头。”
“两个院子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那一日,琉璃院却送了一叠糕进梧桐苑;许是为了做表面功夫,刘敏也回赠了一碗松露羹,结果当天夜里,两个院子里都出了事。夫人难产而死,二夫人流产,险些性命不保。”
提及旧事,钱鹃儿仍是心有余悸,“棠梨院距离两院远,我是半夜听到消息赶到的,那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回天乏术了。事后老爷也派人仔细查验过两院的东西,并未发现异样之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顾姝感到了阵阵的悲痛,下意识地拽紧了拳头,“那欢歌呢?欢歌是怎么回事?”
“欢歌的事,我是不清楚。只是第二天一早,听说跟着夫人的丫头失踪了,后来又听说在外头寻到了尸体,老爷还当她是见主母死了,便逃出府去,就没有理会。”
“两个孕妇同时遭遇不测,父亲真的觉得,这是意外吗?”顾姝心里发凉,虽然知道有些真相很残忍,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撕开那层伤疤。也许,只有那样,她才能更好地扮演顾二小姐,从身到心,感同身受。
“那年老爷还只是兵部尚书,正缝朝中大变,顾太后大力举荐,朝臣推举,先帝也赏识。就差一纸诏书便是昙国丞相了,若这个时候,府上出现了杀人命案,肯定会遭人诟病的!”钱鹃儿道。
这些道理,顾姝懂。
但这只是她作为一个杀手的理性思维,从大局观看,顾昀并没有做错。但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来看,母亲死的不明不白,自己只能装傻才能活下去。真正的顾二小姐,心里该对这个父亲有多失望呢!
见顾姝不言语,钱鹃儿继续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当年事发,老爷不忍心告诉二小姐,便将二小姐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可谁知二小姐在庄子上得知了夫人去世的消息,痛极攻心,一时无法转圜,便痴傻了这六年。”
当年这些事,顾姝没有在顾家二小姐的记忆中搜寻到,不知道是不是这部分记忆对她来说太痛苦,所以才会刻意地不去想起。
但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梧桐苑那对母女,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我知道了。”她重新收拾了情绪,冷笑着道:“我会央求父亲,将顾丽珠放出来,但同时会在外头散播谣言。就看看,在这位相爷的心里,究竟是顾府重要,还是女儿重要了。”
“可,万一老爷真把大小姐放出来了怎么办?”钱鹃儿担忧道。
顾姝道:“顾丽珠毕竟只是个闺阁待嫁的小姐,她挡不了你的路,真正拦在你前头,压在你身上的,是刘敏。”
她面上含笑,直直地盯着钱鹃儿,语转冰凉,“只有死人,才不会挡道!”
钱鹃儿立时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犹疑。杀人两个字,说的轻松,可要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不仅要一击毙命,而且要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否则便是以命换命;甚至是白丢了性命。
她自认自己心计颇深,但比起这个装傻充愣的顾二小姐,还是略孙一筹,便问:“二小姐以为,我该怎样做?”
“你只需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可。”顾姝起身,从黑箱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从里头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牛皮纸块,郑重地放在钱鹃儿的手上。
“这东西无色无味,只需要接触到空气,便会慢慢融化消散,存在于空气中。人若长时间吸入,会逐渐全身酸软无力,如同久病。眼下二夫人为大小姐的事忧心忡忡,正是下药的好时机。”
握着那小小的纸包,钱鹃儿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过往的片段。刚入棠梨院,两位姐姐都待她很好,一个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一个便往她这里送东西,其中便有花茶,深得她心。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为了唱戏,瘦了腰身,所以不易有孕。哪里想到自己喝了六年的红花,而那个送她红花的人,人前人后‘妹妹’叫的亲热异常,叫她戒心全无!
“二小姐为什么不亲自去下药?”最终,仇恨并未完全吞噬掉钱鹃儿的理智。
顾姝无奈。若非时空管理局的规定,她不能杀人,早就动手除掉刘敏母女的,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杀她,脏了我的手。”她咬着牙,满怀愤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入宫的道路。”
听她如此一说,钱鹃儿的头脑反而清醒过来,面上愠怒渐去,露出笑容来,“二小姐为了利用我杀了刘敏,不惜将你最大的底牌都摊在我面前。我又怎么知道,二小姐不会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而杀我灭口呢?”
顾姝暗道:果然没看错这个女人,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恢复镇定!
“就算你现在出去说我不傻,会有人相信你吗?”她冷笑,“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下场,便是被当做疯子,你的结局只怕会像现在的顾丽珠一样,甚至还不如她。”
“是啊!”钱鹃儿再次露出了苦笑,“她毕竟还姓顾,而我只是个戏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戏子无情,是因为他们不敢有情。纵然情深似海,终究也只是戏子,只是上位者眼中的玩物罢了!
顾姝静静地听着,没再说什么。直到钱鹃儿起身,捏着那个小小的牛皮纸包消失在晨光中时,她才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芸儿道:“二小姐忘了衡院的事了吗?”
“别人欠我的,我不会忘记。”顾姝眸光转冷,“等去了刘敏,剩下她一个,是杀是留,便好办多了。”
芸儿早年被梧桐苑欺负的惨,对那对母女实在没什么好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直静静靠窗而站的小肆开口,“七杀堂不缺杀人的好手,更不缺折磨人的法子,只要首领一声令下,就是皇帝的脑袋,我们也会取来。”
顾姝哪里不知道,只要一声令下,那三百杀手便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小七已经因为她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又怎么忍心连累这些真心追随她、为她好的可爱的人儿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七杀堂无关。”她淡淡地说道。
小肆惊得瞪大了眼,随即跪下,沉声道:“这不是首领一个人的事!我们都是被老首领捡回来的孤儿,说句僭越的话,七杀堂很多人,都将老首领当做了母亲。当年老首领死的太意外,上下弟兄们都想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首领那时候说证据不充分,不许我们擅自行动。如今证据确凿,首领就不能让兄弟们出手吗?”
顾姝面上动容,却将眼一闭心一横,冷声道:“我说不准行动,你没听见吗?”
“是。”小肆低头,却仍是倔强地说:“小肆斗胆,求一个理由。”
因为我不想你们也出事呀!
心里一句,嘴上却是冷冰冰的一句:“我自有安排。”
小肆无语,垂首跪了半晌,无声地起身,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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