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顾府,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顾姝将余下婆子都打发走了,只留了芸儿在身边,就着幽幽的路灯往琉璃院踱步而去。
半道上,路过那日顾姝掉进去的荷花池子,她停了下来,眯着双眼凉悠悠地望着池面。
满池荷花已经折损的差不多了,只零星立着几朵,也是合着花苞睡着的。
“芸儿,你告诉我一句实话。”顾姝转身看着芸儿,盈盈灯光中,她柔声问道:“我那日,究竟是怎么掉进池子里去的?”
宿主的记忆并不完整,尤其是那日的事,更加记不清楚了,她只是隐约觉出此事和顾丽珠脱不了干系,但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时和顾丽珠在一处的芸儿清楚了。
“二小姐……”芸儿骇的身子都颤抖起来了,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双唇打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左右你现在恢复正常了!”
“我是不是被顾丽珠推下水的?”顾姝只想弄清楚这一点。
“不……”芸儿本能地要摇头,可当她接触到二小姐的视线时,整个人精神一震,咬了半天的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小姐说,二小姐那样,入了宫,也只会给顾家招来祸端而已。她还说,只是让二小姐染了风寒,再叫他们散播消息出去,让众人以为二小姐不祥!”
顾姝冷笑一声。
顾丽珠的原意,根本就是要杀了顾二小姐,永绝后患,也只有芸儿这个傻丫头,才会相信她的话。
“她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去惹她。但她既然惹到我了,恩怨情仇,咱们就得好好清算清算!”顾姝拉过芸儿的手,继续往琉璃院去,“你放心,从今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芸儿呆呆地望着二小姐的背影,那一袭蓝色的衣衫衬着二小姐更加消瘦,却无端地叫她心安。她本能地相信二小姐的话,今后,跟在二小姐身边,自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两个人回到琉璃院,正听到刘嫲嫲在同丫头婆子吹外头的事,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若有一条尾巴,早就翘到九重天上去了。
几个婆子丫头围着她,如同众星拱月一般,二小姐入了院也没瞧见。
顾姝与芸儿也不理会她们,径直回屋去,才刚坐下,却听得敲门声,“二小姐,老奴打了水来,才出去兜了一大圈,净一净面吧。”
顾姝闻言,含笑看了芸儿一眼。看来,这周嫲嫲,是彻底被收服了。
芸儿会意一笑,去开了门,将周嫲嫲迎了进来,接了洗脸水,亲自去拧了水帕子给顾姝擦脸。一面说:“周嫲嫲还病着呢,怎么不好生修养,这样小事,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也便罢了。”
周嫲嫲低眉应道:“老奴身上这病无甚大碍,长久躺着也无所事事。”她抬起头看了二小姐一眼,见二小姐只是憨憨发笑,便只好将目光转向芸儿,苦笑说:“再者说,如今老婆子也命令不动下头的人了。”
芸儿等着顾姝净了面,取了润肤膏子给她仔细地抹脸,笑说:“周嫲嫲说笑了,你从前是伺候老爷的,整个琉璃院除了二小姐,便是您老最为尊贵。下头的人不服气,你要打要骂,都是使得的。”
若在从前,不必她说,周嫲嫲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如今她早已想通,便跪下说:“从前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从今以后,二小姐要老奴往东,老奴绝不往西。”
“嫲嫲这是作什么?”顾姝这才上前去,将人扶起来,仍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你何曾做错了什么,生了一场病,反倒是糊涂了!”
知道二小姐是不清楚的,周嫲嫲只同芸儿说:“老奴这一颗心,已经刨白了,是留还是丢,全在姑娘一念。老奴此番来,还为梧桐苑的事,要二小姐好生提防,那苑子里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不必她说,顾姝也是防着梧桐苑。
像刘敏母女那样的人,从来只有她们设计旁人的,生平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岂有不找补回来的?当然,身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惧她们那些伎俩。
就怕,她们被吓破了胆子,不敢来挑衅了。
“嫲嫲的心意,二小姐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嫲嫲也早些歇着去吧。”芸儿替小姐回了话。
周嫲嫲话尽于此,辞了出去。
屋中只主仆两个,顾姝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这人呐,总得经了些教训,才晓得厉害。”如此叹完,便将芸儿也打发下去了。
等芸儿退出房间,小轩窗上立时出现了一个黑影,有人自外头开了窗,溜进屋来。黑影隐在阴暗角落,不等屋子里的人发话,便单膝落地一跪,沉声禀说:“属下无能,仍旧没有查出竹先生的身份。”
对于古代人爱跪的习惯,顾姝早已见怪不怪,可眼瞧着小七跪的笔直的身影,她还是有些见不惯,却不急着纠正他。
“小乞丐可问出什么来了没?”她问。
“小乞丐说,方掌柜并不认识什么竹先生。属下遵照首领的吩咐,见他在玉桂坊偷盗的东西取了回来。”小七说着,双手奉上一枚玉佩,“请首领过目。”
顾姝接过一看,见是一块双龙衔尾的和田玉,那龙头两颗硕大的东海明珠,十分耀眼。
见首领握着玉佩若有所思,小七提醒道:“这是皇家御用之物。”
“果然是他。”想起那双冷冰冰的眼,顾姝一时也不知心头是何感受。她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装傻充楞地与那人一起度过,从今天他的态度来看,嘉囿皇帝对顾二小姐显然是充满了怨怼的。
今后的皇宫生活,很难呀!
小七只是奉命去流民窟找小乞丐问话,以及取回他偷去的东西,至于玉桂坊发生的事,压根不知情,自然也就不知道首领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从首领的神情可以看出,首领肯定又在想什么计策。
“首领。”小七试着提醒,“这个月尾便是单子的最后期限了,若不能完成单子,咱们就真的要赔付一百万两银子了。”
顾姝点头,“知道了,这些小事你料理就好。”
小七将一双眼瞪的像两个铜铃似的。一百万两都成了小事,那什么事才是大事?
“首领,即便是杀了嘉囿皇帝,朝政有顾太后撑着,不会乱起来。”他不死心,妄图将自家主子拉回到视财如命的正途上来,“咱们动手干净利落些,不会留下把柄的。”
顾姝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与金钱过不去。但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有比金钱更为重要事情,那便是回二十一世纪!
“先不慌。”她没有把话给说绝了,毕竟身处陌生的年代,单凭她一颗头脑一身本事肯定不够用,在这里,七杀堂和顾二小姐的身份就是她全部的依托。
“设法弄清楚,究竟是谁下的单子。”既然要帮皇帝,至少,她得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敌人。“关于玉桂坊,了解多少?”
小七彻底接受首领选择性失忆的事实,言简意赅地道:“只知道其背后的势力十分复杂,黑白两道都有人脉。就拿前两年来说,酒楼出了命案,一下子死了十几人,最后只是关了一夜,第二日照常营业。”
顾姝叹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玉桂坊杀人?”
小七掀起一个眼皮瞧着首领,默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回应:“是首领亲自动的手。”
顾姝牙疼似的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浮现一抹微笑。看来这位顾家二小姐的行事风格,很对她的胃口,也难怪自己放弃暗杀皇帝的单子,小七会如此惊讶了。
一个对未知的敌人尚且无惧无畏的人,怎么会因为已知的危险而怯步不前呢?
她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快速地将这个话题掩了过去,“皇帝既然敢只带一人便往玉桂坊去,这玉桂坊的势力必然与皇家挂钩,甚至很有可能,就隶属于皇家。你朝这个方向追查下去,另外,派几个机灵点的,盯着玉桂坊,一旦那位竹先生现身,立刻通知我。”
说起正事,小七连忙正色,垂首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回说:“关于首领身边缺人手的事,老大的意思,是让内堂堂主小四过来。她心思缜密,能想常人所不能想,留在首领身边,我等也好放心。”
论识人用人,顾姝这个半道穿越过来的,自然比不上小七,挥了挥手,表示同意了。
眼见天色已晚,她招了招手,示意小七退下。
第二日,一大早,顾姝吃了早饭,便往梧桐苑去给二夫人请安,身边只带了芸儿。
因那解药只剩下了一粒,刘敏与顾丽珠分着吃了,药效不够,两人脸上脓包尚在,只是没昨日吓人了。
那顾丽珠平素最好面子,又十分看重自己的脸。昨日,当着众人的面吃了那尿,脸上的脓包也没消,正是气头上,拿丫头婆子撒气,叫跪了一院子。
她自个儿戴着大帷帽,坐在廊下竹椅里,吃着绿豆凉饮。
六月中的天,日头一出山便有热度,那些丫头婆子早已经是满头大汗,却无一个敢出声的。
眼见顾姝来,顾丽珠懒懒地拨弄着手中杯盏,并不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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