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玥的催促下,楚知意出院后,二人并没有回汉江府,而是回了宴家。
车子刚刚停下来,在大门口站着等待迎接宴惊庭夫妻的管家,便亲眼看着车门打开,穿着黑色男士皮鞋的脚落在地面。
虽然早已听夫人,老夫人提起过宴先生的腿好了,但亲眼见证时,管家仍旧难掩失态,震惊的捂住了嘴。
宴惊庭仿佛没有感觉,他拉开楚知意那边的车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出来。
宴家的园丁,佣人,皆以一种震惊,不可思议,仿佛见了鬼的眼神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宴惊庭不能走路这个认知在他们心中已经刻印了十年之久,结果宴惊庭说能走就能走路了,他们能不震惊吗?!
处在风暴中心位置的楚知意此时此刻很想和宴惊庭拉开距离……
可惜宴惊庭拉她的力道很大,楚知意挣脱不开。
直到门口,早早就站在那儿的宴祁澜盯着宴惊庭的腿看。
宴惊庭若无其事地和宴祁澜打招呼,“叔叔。”
宴祁澜神情复杂,对宴惊庭道,“进去说吧。”
里面坐着的人不止是宴家人,还有容玥的娘家人,不过来的不多,他们都已相同震惊的神色看着宴惊庭,很不可思议。
挨个喊过人,楚知意和宴惊庭才坐在单独留出来的双人沙发上。
宴惊庭端了一杯茶给楚知意,说道,“你们有什么问题想问,就直接问吧。”
容玥娘家人立刻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好的?突然就有知觉了?”
“当然不是。”宴惊庭扬眉,语气平静,“做了四年复建,慢慢恢复的。”
四年复建……
楚知意不由得看向他,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她。
不过想想也知道,人一旦残疾,双腿没有知觉,想要恢复有多么困难。
这四年宴惊庭经历了什么,尝受了什么痛苦,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楚知意不由得将手搭在他的腿上。
忽地,大掌覆盖了她的手,或轻或重地轻轻揉捏,似乎是在宽慰。
又有人问,“四年……也就是四年前你便开始做复建了?”
宴惊庭面不改色的回答,“是四年前开始恢复。”
容玥闻言,泪又忍不住流下来,狠狠拍了宴惊庭两下,哭着说,“你这个孩子,什么事都不告诉家里,你四年前就恢复了,就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瞒着!”
楚知意看到容玥哭,连忙抽回手,放下茶杯,抽了纸巾给她擦泪。
宴惊庭对此沉默以对。
楚知意轻声安抚容玥,“婆婆,我问过我的一个医生朋友,她说一个人要想从双腿没有知觉恢复到正常走路,成功率只有万分之一。”
“若是没有成功,若是成功了日后又复发了,这些都会让亲人感到失望,他不愿意说,就是怕你们担心,怕你们重燃希望后,又不得不接受失望的事实。”
楚知意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容玥听的,也是说给在场其他人说的。
众人看向宴惊庭的表情,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怜惜。
就连容玥,也没了生气的情绪,只扑簌簌地落泪。
宴惊庭:“……”
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楚知意扭头看宴惊庭,示意他赶紧去哄亲妈。
宴惊庭站起来,扶着容玥去一旁。
楚知意远远看过去,只见容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悲喜交加的厉害,难以控制。
想必宴惊庭能行走自如,最为高兴的人就是容玥,最该觉得受到隐瞒后,不好受的人也应该是容玥。
毕竟容玥是宴惊庭的妈妈,至亲血缘的牵连,是不可割舍的。
想通之后,楚知意那一瞬间就释然了。
也不知宴惊庭对母亲说了什么,容玥的情绪由阴转晴,面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当母亲的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容玥心头去掉了最大的阴霾,高高兴兴的让厨师准备了十分丰盛的午餐,这一顿饭,吃的是主宾尽欢。
宴惊庭却察觉到想来喜欢吃海鲜的楚知意,对那份佛跳墙失去了兴趣,只简单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宴惊庭微微蹙眉,想起霍浊曾经告诉他楚知意曾在那天晚上亲手刺穿男人眼睛的事情。
楚知意揍过人,拳打脚踢,什么招数都用过,但她唯独没有用尖锐之物刺向别人眼睛的路数。
饭后,二人回到卧室,宴惊庭便拉着她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
宴惊庭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喟然说,“今天要不是有你宽慰妈,她的心情也不会好的那么快。”
楚知意轻哼一声,“你的腿好了是喜事,婆婆殚精竭虑,骤然发现真相肯定受不了,但她肯定还是疼你的,所以让她更疼你几分,总比让她更生气几分要好吧?”
“婆婆是你亲妈,当然关心你了,别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儿子要是坏了腿,我肯定把眼哭瞎,整天整夜的担心。”
楚知意单单想想自己未来的子女若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便接受不了。
宴惊庭拍她脑袋,警告她,“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我们的孩子日后一定能健康顺遂。”
楚知意故意说,“谁要和你生孩子。”
“不和我生你还想和谁生?”宴惊庭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凶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瞧见她嫌弃擦脸上的湿痕,笑道,“早上特助给我打电话,说要你回公司签字,怎么样?楚总工作上可还顺利?”
楚知意提起这个便觉得浑身上下都累!特别是脑子!
昨天没来得及说的话题被宴惊庭一提,楚知意精神振奋,张嘴便说起来。
清凌凌的声音里带着劳累与指责,那双眼睛也睁大了几分,活灵活现地描绘着前几天他不在时,自己在CE智斗老总的状况。
宴惊庭只是听着便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笑作一团。
楚知意气恼捧住他的脸,不让他笑,“你还好意思笑,知不知道我为了稳定局势,辛苦了多久?”
宴惊庭眼底难掩笑意,揶揄她,“真是辛苦楚总了,你想怎么放松?我一定全力配合。”
楚知意眼睛一转,“你先给我捏捏肩。”
宴惊庭便将她放下来,绕到她身后,帮她捏肩。
“楚总觉得这个力道如何?”
“你手法不行。”
还挑上了。
宴惊庭难忍笑意,在看到她不小心露出来的脖子后,收敛了起来。
指腹轻蹭她的脖子,看着她玉白似的脖颈上带着狰狞红痕,宴惊庭的眼底便难掩戾气。
楚知意毫无所觉,只觉他碰脖子的动作太轻,痒得很,轻轻缩了缩脖子,哈哈直笑。
“知知,跟我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吧。”
“你怎么突然想知道?”
“我该知道。”
他眼神坚定,楚知意没办法,只能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她故作无所谓地说,“当时只有霍浊和阿黎在,你给我留下的保安系统,并不在场,而是在附近,赶过来需要时间。”
“阿黎和霍浊只能在车门两旁,他们人多,前后都想杀我。”
“还好我留了心眼,躲过了他们的攻击,还把他们打跑了,没多久那些保镖都来了,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人制服了。”
楚知意云淡风轻的说完,见他神情凝重,便又说,“放心吧,我可没有放过方赫和那什么院长,我让人把他们的胳膊都砍了呢。”
宴惊庭笑了笑,揉了揉她蓬松柔顺的头发,“吓坏我们知知了。”
楚知意从沙发上坐起来,朝宴惊庭伸开胳膊,他轻而易举明白了楚知意想做什么,把她抱起,任由她将腿盘在自己腰间,一只手放置在她臀下,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在房间内走着,像是哄小孩儿一样。
好半天,宴惊庭才听见她细弱蚊声的说,“那个男人打裂了玻璃,要把我拖出去,我知道如果我真被拖出去,肯定就死了,我没找到刀,用高跟鞋的跟,扎他抓我的手,扎他的眼。”
她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加剧,那惊险的一幕似乎还历历在目。
“就像是乳白汤里飘着的枸杞忽然炸开,全部都成了红色……”
说到这,楚知意胃中便再次开始翻滚起来,推开宴惊庭便往卫生间跑去。
她将中午吃得少得可怜的饭菜吐了出来。
宴惊庭心被狠狠揪起来,又仿佛被针扎般浮现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顺着楚知意的后背,帮她接了水漱口,她仰起头时,小脸又白了几分,半点血色也无,眼睛微红,方才呕吐把她眼泪都激了出来。
宴惊庭让她躺床上休息,刚弯腰帮她盖被,楚知意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仰起头亲他。
她身上除了馨香,只剩下薄荷味。
宴惊庭一顿,楚知意眼底的惶恐不安,宛如利刃一般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加深了那个吻,疯了般将她搂进怀中,揉入骨血。
窗帘被遥控关上,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一般,发泄体力会让大脑忘记那些紧张害怕,变得兴奋,刺激,慢慢又空白,无暇思考。
宴惊庭吻上楚知意湿漉漉的眼眸,扶着她纤细腰肢,腰腹下沉,低声轻喃,“别害怕。”
楚知意的泪潸然而下,惊惧不安的情绪全部被这一场山风般呼啸而来的情事吹得四落飘零。
两个小时后,宴惊庭半潮着头发从房中走出来,为陷入熟睡的楚知意关上门。
给汉江府那边的厨师打了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接着他走去厨房,对家中的厨师长说了一些话。
“少做汤吗?鱼汤,骨汤……”厨师长思忖着点头,“我明白了。”
宴惊庭问,“咸口的点心做了吗?”
“做了,都是夫人爱吃的。”
厨师长笑着将做好的点心装出一碟来,又泡了解腻的花茶,全部放在盘子上,拿给宴惊庭。
宴惊庭端着回了卧室,看了一眼还在睡觉,浑身上下都透着懒意的楚知意。
他无言地笑了一声,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自己拿了电脑办公。
前些日子趁着宴惊庭不在,对CE大放厥词的人并没有太多及时收到宴惊庭出来的消息。
以至于宴惊庭从楚知意手中接回对CE的管理权后,得知了那些企业高管趁他不在欺负楚知意的消息。
楚知意与宴惊庭处理事件的手段截然不同,她出奇的稳重,并不会主动出击对付谁。
而宴惊庭则不同,他以雷霆手段将事态镇压了下去,那些没来得及偃旗息鼓的企业,难逃被宴惊庭狠狠教训一番。
他还未回过公司,一切决策都通过线上决定。
日头渐渐西斜,宴惊庭敲击着无声键盘,打下最后一行字,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宴惊庭抬眸,朝楚知意所在地方向看去,就见她正坐在床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喝茶,一边看他办公。
办公时身上冷肃气息顿时收了起来,宴惊庭露出笑来,“醒了怎么不叫我?”
楚知意一扫阴霾,慢悠悠地喝茶,兴致勃勃地说,“看认真的帅男人。”
“真是稀奇。”宴惊庭把电脑关了,来到楚知意身边,“没想到还能从你嘴里听见夸我的话。”
“我没夸过你吗?”
“没有。”
楚知意心道:胡扯!面上却半点不显,还笑眯眯道,“哎呀,我竟然没有夸过宴惊庭是上天入地爬山潜水白天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吗?”
宴惊庭忍了半天,没忍住,倒在她身上笑了半天,“你再说一遍,中间加个喘气儿的时间,我就信你了。”
楚知意咬了一口点心,说,“那不行,好话不说二遍的。”
宴惊庭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一会儿该吃晚饭了,别吃太多…明天我们回汉江府。”
楚知意便把手中剩下那小半块儿塞进宴惊庭口中,点头,“好呀。”
晚上楚知意接了一个快递,抱着东西钻进宴惊庭的书房,让他在协议书上签字。
“都是照着你之前让我签的那份协议写的。”楚知意说,“我可不适合做老板,这几天差点没把我给累死,你还是赶紧把股份收回去自己做吧。”
“这可是万亿资产,一年分红足够你花一辈子的。”宴惊庭无言的看着她,“我可以给你打工。”
只要股份不改变,那她背后就有一大座金山,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宴惊庭,你竟然愿意打白工!?”楚知意嘶了一声,“我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你赶快在我没有改变意愿前签字,不然你可就要打一辈子的白工了!”
宴惊庭无言以对,一边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对她说,“真傻,我总要把工资全部上交给你的。”
闻言,楚知意便兴致勃勃的让他把自己现有的财产给自己看。
宴惊庭手下的产业除了CE的分红之外,还有许多私产,他自己都数不过来究竟有多少,只是把所有账户都打开给她看也要花费一个多小时。
楚知意盯着他现有资金后跟着的那些数不过来的零,还没有把所有资金都汇总在一起都已经如天文数字,那加起来又该有多少?
“我觉得你该把我那一个亿还给我,你都这么有钱了,还惦记我的一个亿。”楚知意悲痛极了,“你知道那么多钱我攒了多久吗?”
宴惊庭亲了亲她的额头,“那笔钱我拿去投资了,等你生日,连本带利都给你。”
“真的?”
宴惊庭笑着点点头,“真的。”
楚知意想起了什么,从书房回到卧室,在行李箱中找到了那张她和宴惊庭结婚时,自己拟定的协议。
一年后离婚的协议书。
一年前六月份的楚知意,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和宴惊庭相爱。
她纠结地捏着那张纸,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它给撕了。
宴惊庭跟着回来,看到她手中地那张协议,想从楚知意手中抢过来,然后撕烂。
但他忍住了,只问,“没扔掉?”
楚知意扭头看他,把那张协议塞进抽屉里,“不能扔。”
“难不成你还想和我离婚不成?”
“唔……暂时还没想和你离婚,但你以后要是欺负我……那就不一定了。”
宴惊庭敲她额头。
他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
宴惊庭回CE上班了,楚知意不知道他能够行走的消息在公司里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她还在等自己记者证和主播证书的考试结果。
她已经十来天没去过电视台了,楚知意请假那么久,一时间也拿不准江城电视台那边会不会让她回去。
楚知意给主任发了一封邮件,斟酌地说自己可以销假,是否能够回去工作。
主任没有回她的邮件,楚知意也不着急,她已经从江城电视台里学了不少东西了,只要记者证和主播证都考下来,她就算不回电视台,也能自己有序的准备自己想做的事情。
楚知意最近在看设备。
超清摄影无人机,录音设备,gopro……等等,楚知意摄影的设备虽然多,但还缺一些。
这次她一口气将设备都买齐了。
宴惊庭回来就看到楚知意在拆快递,费力的从箱子里搬出来一个黑色大家伙,他走过去帮她把东西搬出来。
“小心点,这个无人机,要三十万呢。”楚知意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买无人机?”
“当然是拍纪录片了。”楚知意回答,她在认真看着说明书,嘴里却对宴惊庭说,“我准备自己当导演拍一部纪录片。”
宴惊庭有些惊讶,“纪录片?”
楚知意点点头,“我已经找好题材了。”
“要是缺人手就和我说。”
“不用,我可以自己招人。”
宴惊庭点头,对她说,“过几天楚衡的判决就要开庭了,要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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