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出来了。”林安心在屋内应声，再次催了听泉、爱晴手脚快点。
苏婉屏今儿一声杏底镶黑兔毛斗篷，又在上头绣了折枝浅蓝梅花，手里头捧着个同色同花的小手炉。
“安心，快点，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来了，来了。”林安心快步迎上去。
两人相携去了主院，张玉兰对两人的打扮很满意，就是有点嫌林安心头上戴得素净了点，好在她戴了一个银莲如意项圈，到也显得周身有些贵气。
“走吧，我跟你们大姐姐约好了在旺福楼见面。”
三人正说着话儿，前头响起了炮竹声，不时，便见到苏君扬头系浅紫藤学子巾，身着同色素锦袍，外披猩猩红镶毛长斗篷，脚上同样蹬着双绵羊皮靴子。
“哎，我说你们仨能不能快点，咱们村的布龙已经进前院了，我来时，已经在进门了。”
楚州一带有爱舞龙的习俗，正月初四开始出灯，至正月十五送灯，有富裕点的村，自个儿出一条布龙，有穷点的几个村，合伙出一条草龙，又或是做板凳龙，板凳龙可长可短，有一人的，也有多人的。
布龙多是以黄布为身，红布做鳞，前头有牌灯引路，
而草龙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以柳枝，枣树枝，又或稻草为龙身，以红布蒙上为鳞，只在草龙扎的龙头处，以大红绒球为冠，前只一少年手执大铜串杆，摇得嘎嘣脆响，由少年在前头引路。
顺水村的富裕在这十里八乡都排得上号，据林安心所知，今年的舞龙，因苏家盖了新院子，他到是出了大部分银钱资助这次舞龙。
她心生好奇，去岁因为才来苏家，又加之苏家当时手头的钱都拿去买田、买地，不如今年手头松泛，因此，去年村里的布龙很普通，也不过是来苏家走了一下过场。
今年却又很大不同，苏君扬告诉她：“咱们爹拿了不少银钱出来呢，上回被人笑话，说咱们顺水村的布龙太寒碜了，我爹不服，特意出了大价钱，让村里闲着的小哥们都掺和进来了。”
“你们快些走，咱村今年送灯，是从咱们家开始呢。”
苏君扬一边走，一边同林安心道：“这舞龙有许多讲究，最最要紧的就是，进门时，不能踩了户主家的大门坎，这叫踩财门，一但踩了门坎，会被人拿了扁担打杀出去的，这是结死仇，但凡舞龙的都晓得这行的规矩，进了人家家里耍龙时，龙尾不能掉，称之为掉运，会走一年的霉运，一般只有草龙容易掉龙尾，布龙不会，还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一般是不留这些耍龙的在家吃饭，龙靠墙而立，若倒下了，叫靠山倒，主家不死几口人都要大伤元气。”
林安心闻听，惊呼道：“这么邪门？不可能吧？”她是根正苗红，在红旗下长大的，压根儿就不信这个邪。
“我也没亲眼见过，大家都传言呗，大正月里的，谁都不愿出闹心的事，不是么？讨个吉利，图个心舒也没啥。”
林安心觉得他这话甚有理，大过年的不就是图个开门大吉么。
“放心吧，今年叔叔那么大方，没准年末时，叔叔得拿担子挑金银回家呢。”
“哎哟，让婶婶瞧瞧，我家安心的嘴儿今天抹蜜了么？”林安心的这话，很得张玉兰的心思。
谁家会稀罕挣的钱多？
“婶婶，我可是说的大实话。”林安心觉得，以苏阳江的面子，还有苏君扬跟开了外挂似的能耐，苏家想发大财真心不要太容易。
苏君扬笑眯眯地看着她，心情十分好：“娘，她一惯嘴甜，会哄人的紧，你仔细看紧荷包了，莫又要叫她哄了红包到手。”
“哈哈，没关系，来，安心，婶子再给你个大红包。”张玉兰直接从怀里摸出两个，苏婉屏，林安心各一个。
苏君扬没有，林安心暗戳戳的想，莫不是这厮是捡来的。
总感觉张玉兰更喜欢闺女多些。
秤砣镇一带地处平原，因此舞龙，没有啥“逆水”一说，直接就从苏家开始耍起了。
四人来到前头，林安心放眼瞧去，果真是红黄一片，连小哥哥们身上都罩着红领黄布衣、裤。
“咦，那背着个壳壳的，可不是龟丞相么？”
林安心不由大笑，不知是哪家的小破孩，背上被着个用筲箕做的龟壳，上头糊了以金纸为线，由绿绸做壳的乌龟壳，头上还戴了顶不知谁家巧手做的乌龟头做的棉帽，白净的小脸上涂了两大坨红胭脂，呆呆萌萌，喜感十足。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她估摸着，那小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村长家的一个远房侄儿，听说咱们村缺一个小孩扮龟丞相，便把他叫来了。”
苏君扬又给她解释：“对了，林迎喜被邓家请去了，做了上塘村的送财童子，听说每天给他十文钱，喜得他成日屁颠屁颠地跟在邓金鼓后头呢。”
林安心怎么听起来觉得这话酸溜溜的。
白了他一眼：“哪个小孩子不贪玩，即便再贪玩，他也不至于不认你了，也就这十来天的功夫罢了，听堂嫂说，开春后，要让他跟小鱼儿一块儿去上学呢。”
连小屁孩的醋都吃，真是——幼稚！
苏君扬撇撇嘴，能一样吗？换个人的话，他才不会心里不舒坦，关键得看让林迎喜去的是谁！
“哎，安心，快瞧，那两个河蚌姑娘，不是树根哥的两堂弟么？”苏婉屏诧异地伸手指着在布龙两侧，藏在浅绿绸蚌壳中的两娇俏“小姑娘”。
林安心举目望去，道：“君扬，还真是年树宽和年树厚呢！对了，树根哥他们几时回府城？”
“出了正月就去，这会子商人们还不会离家远行，得过了整个正月，再说了，两人去岁攒了点钱，想着再添些良田呢，自然要买好地了再出门的。”
苏君扬对他的拜把子们那叫一个掏心掏肺，也亏得几人打小一块儿长大，都很服苏君扬的管束。
因为苏家是头一家舞龙的，所以这布龙在苏家耍得久点，还表演了二龙戏珠，蛟龙出海的戏码，更是叩首作揖，送上画了财神爷的画，领头人更是抱了轩哥儿，让龙头在他身上转了三转，说是驱邪利吉，求得龙神保佑其平安健康长大。
一直待这条龙在整个大小院的屋里走了一圈，张玉兰这才封了一个一吊铜板子做红包，又让人取了两封鞭炮，两盒子点心，一并给了专门负责收红包的那人。
林安心不晓得这叫什么，问苏君扬，他也答不上来。
只晓得那个专门负责收钱的，专门背着个系了红绸的大竹篓子，有富裕的人会多给些点心，没有的穷人，会给把盐菜，又或是一两个鸡蛋啥的。
像张玉兰这么大少笔的，在这十里八乡都少见。
待那布龙出去后，林安心问：“婶婶，上回出灯，不是也给了这么多么，怎地送灯还要给这么多？”
“这叫有头有尾，哈，图个吉利。”张玉兰对于拿多了给那些舞龙的，并不放在心上。
送走布龙后不久，苏阳江坐着牛车从别处回来。
“我去村长家了，听说布龙从咱家先耍。”
他低头看着门前大片的红纸屑，笑道：“看样子耍得还不错，我刚在路上碰到了他们去第三户人家呢，对了，安心，我跟村长说了，让他出了正月后，帮忙喊些人直接去那片地里开桑塘，你到时只管安排人做饭菜，把一些琐事打理好就行。”
“哎，晓得了，叔叔，多谢了。”林安心笑眯眯的应下。
一个正月下来，她收了不少红包，她娘给了她一个百文红包，她大哥包了一百文，她三哥给得最多，直接百两银票，哈，林安心收红包收到手发软。
不过，她也是个会来事儿的，跟着张玉兰从外头收的红包，她都如数交给张玉兰了。
人家给了她红包，张玉兰哪有不包还回去的道理，不过是客气下，走下过场罢了。
只不过显得更亲近些而已。
林安心晓得自己不是真的被典当后，尽量在一些方面做得不招人闲话。
她又寻思着，也不晓得自己啥时候能搬回娘家住，她想跟自己娘亲住一块儿。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众人已经坐上牛车，苏阳江带着苏君扬一辆车，张玉兰抱着轩哥儿带着两小姑娘一辆车，后头一辆车是丫头婆子们挤一块儿坐着。
由苏阳江领着众人一起坐牛车去了镇上。
上元佳节这一日，大抵是秤砣镇一年中最热闹的一日。
苏家和林青松等人约好了在镇上碰面，两家都喜气洋洋的过上元节。
而此时的京城......
满街彩灯集，老树玉绒妆。
整个京城各处皆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可这些，都与微生府毫无关系，就好似火盆子里多出来的那块冰。
明明是热热闹闹的上元佳节，微生府到似置身如冰窑中。
微生夫人正侧靠在美人靠上，出神望着院里的大红灯笼，她突然觉得十分可笑，明明是火热的红，她心中生不起半丝暖意。
她整整一夜不曾合眼，铅华遮不去眼底的黑眼圈。
“夫人！”
一个头插鎏金雀尾簪的妇人挑起帘子走进来。
是她的陪嫁丫头——容妈妈。
微生夫人依旧一动不动的侧卧在那里，透过精美的菱窗望着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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