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金鼓的话很有道理,季春花想了想,若是真的让林安心给烧糊涂了,倒霉的还不是她邓家,到时又不好送回她娘家,邓家还有金鼓,还有她小儿子邓金锁,邓家只要还在这村里生活,总还要这张脸面的。
她在怀里摸了好半晌,才抠出三文钱:“只这么些,多的没有,你去跟郭郎中说,先给了这三文,剩下的先欠着。”
季春花把这三文钱塞给邓金鼓,转身离开,边走边嘀咕:“老娘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本想再劳作几年,就等着有人端茶倒水,伺候着我这老婆子了,这到底是谁在伺候谁啊,娘的!”
邓金鼓知道他娘是因为他爹一事太担心,又因今儿的确破费了不少,这才气儿很不顺。
他是个孝顺儿子,老娘说什么,他多半只听着,并不会顶嘴。
如今得了三文钱,他赶紧披了蓑衣戴了竹斗笠,快跑着冲进了雨里,很快,人已出了院门转眼间不见了。
季春花在灶屋门口,看到自家儿子那急吼吼的样子,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不由狠狠地朝东厢房剐了一眼,看来,她得好好想想当家的话了。
这才两日,因为她这一病,看给家中招了多大的晦气,当家的撞折了腿,她这大儿子也越发不听话了,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季春花觉得她的人生几十年,就今儿最糟心,糟心到她有种冲动,想把林安心揪起来狠狠地胖揍一顿。
只是,她最终还是把这冲动给压了下去,带着对邓金鼓的担心进了堂屋,招呼帮忙的人吃了一顿。
蒸南瓜不放油竟然也能如此美味,少不得这些人又要夸赞季春花好厨艺。
季春花并未道破,只十分客气地让这些人多吃点,自己又去给这些帮忙的人煎几个大饼,她还时不时的朝大门望去,这大风大雨的,观音菩萨千万要保佑她家金鼓平平安安的回家来。
郭郎中的家并不在上塘村,而是从上塘村往北再行两里路,有一个叫槐树村的地方,郭郎中便住在那里。
邓金鼓自林安心来自家,便被灌输了,林四丫是他的童养媳,因此,在他的心里,原主林四丫是他邓家人。
他并不知原主早已病死,如今的林四丫已换了芯子。
他十分心急,光着脚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向郭郎中家。
邓金鼓家虽不种田,他也不需下地干农活,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季春花对于两个儿子,除了不准下河去玩水,基本上都是粗养的。
被雨水浸湿的路面,泥土又松又软,加之,先前请了几个汉子帮忙抬他爹回去,这路早已被踩出一个个小泥坑,一脚路下去,又湿又滑,泥泞合着雨水四溅。
他哪里顾得上,也并不在意泥水弄湿了裤脚,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得赶紧去找郭郎中再开两付草药,好让他的小童养媳快快好起来。
雨下得很大,雨水浸湿了竹斗笠,淋在了他的脸上,遮挡了他的视线。
他伸出右手摸了一把脸,擦去那些该死的雨水,抬头瞧见已到了槐树村村口,心里才放松了那么一丢丢,左手紧紧地捏着那三个铜板子,微微发热了。
郭郎中家就住在附近,从村口数过去第五间。
邓金鼓跟着邓大郎学过一些算术,更何况他今儿才去过郭朗中家,自然知道他家在哪。
他心中惦记着家中事多,不由加快了步伐。
郭郎中家的大门,白日里总是敞开的。
邓金鼓到他家的时候,郭郎中并没有出去,而是趁着下雨天,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台阶处,脚下放着一个碾槽,正把不知名的草药放里头,用脚在推来推去的碾压。
碾槽是铜的,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外形有点像船,凹进去的部分,两头尖细腰身宽,草药就是放在这里头,而郭郎中脚下踩着的是一个由一个铜圆饼,一根铜杆从中心处穿过的碾子,脚踩在上头,来回的碾着。
“郭郎中,您老在碾药啊!”邓金鼓的嘴儿很甜,极讨人喜欢。
郭郎中抬头一瞧,这小子家不正乱忙么,正地又跑来了,难不成他爹......
“可是你爹......”郭郎中开口一问,下意识地觉得不妥,又道:“快些到这里来。”
又冲屋里喊,叫他家老婆子给倒碗热姜茶出来。
邓金鼓快步走过去,道:“郭朗中,我来帮你碾,你歇会儿。”
郭郎中知道他定是有事,便把脚放下来穿好鞋。
“来抓药的?之前不是给你配了九付草药么?那个府城来的大夫,可比我利害多了。”
中药有讲究,开出来的药齐帖数,多是七、九之数,一般是七付,而邓大郎的伤情很严重,因此才会说是九付。
“不是我爹的事,是我家四丫,她又烧得利害呢!”邓金鼓一边帮忙碾药一边答。
“咋又烧起来了?”郭郎中气得吹胡子,他虽只是个郎中,但原主林四丫那样的病,他还是能手到病除。
“家里没人,四丫不知咋地又晕过去了,后脑勺磕泥砖上,还砸了个大包。”邓金鼓并没有告诉郭郎中,林安心是被邓金铃推倒,才会因此遭罪的。
郭老婆子端了姜汤出来,嘀咕道:“你管得可真宽,家里没个大人,那孩子生病还没好呢,出了事也没个人扶她一把,你快些去抓药,来,金鼓,把这碗姜汤喝了。”
邓金鼓接过温热的姜汤一口气喝了,糖很精贵,郭婆子肯定不会放,因此,搁了一毛毛盐放里面,叫人吃起来到不至于很寡淡。
“谢谢婶子。”
“今儿糟心事都挤一块儿了,估计是她躺在地上又着了凉,郭郎中,还请您多开些好药。”邓金鼓冲屋里喊。
郭郎中应了一句,又道肯定药到病除。
他都不必上门瞧,就能知道自己这个病人要吃啥药,不过是早先开的药去掉几味,再换上另几味罢了。
邓金鼓把碗还给郭婆子,低头认真地碾起草药了。
郭郎中把草药捡好,邓金鼓已把碾槽里的药碾碎了。
听到郭郎中叫他,忙跑了过去。
“照例是七付,你回去后把这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付吃三回,早中晚各一次。”
“哎,谢谢郭郎中。”邓金鼓伸手从怀里摸出进门前,搁怀里的那三枚铜板子。
“郭郎中,这药多少钱?”
郭郎中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道:“咱这边不靠山,我还是去府城那边,我表舅他家那边挖的,这里面便有几味那里才产的草药,我算便宜点吧。”
在邓金鼓千恩万谢中,欠下一笔债后,他才拎着那七付草药急急赶回上塘村。
他到家时,来帮忙的那几个汉子都已回去。
季春花见他回来了,吊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总算落下来,骂道:“才捡了两付回来吃了,你又抓这么多付回来干啥,不要钱啊?如今家里不比往日,你咋不知道省着点,你这是要逼老娘去死么?”
“娘,郭郎中答应药钱先欠着,我把那三个铜板子带回来了。”
三个铜板子并不顶用,郭郎中知道他家才遭了难,便让他下回一起还。
季春花闻言,越发气得利害:“带回来又能咋地,不用还?”
一想到家里的事,她心头火越发烧得旺。
看到自家儿子又湿了大半身,心疼得不行,最终只道:“换了衣服快些去灶屋里吃点东西,都热在锅里了。”
先前煎的饼,她给了小儿子两个,又给邓金鼓留了两个,她自己就只吃了些之前剩下的南瓜汤,至于生病的林安心,她已没那心思去管了。
“我进屋照顾你爹。”季春花转身又冲邓金锁喊:“一会儿不下雨了,你拿了篮子去摘些扁豆回来,明早上就吃煮扁豆。”
“知道了,娘!”邓金锁不知在西屋干什么,到是很听话的应了。
“呸,真是晦气!”季春花冲东厢房那边狠狠的呸了一口,这才进屋照顾邓大郎去了。
邓大郎的右小腿之前被马车撞伤,如今虽拿木板夹住绑了,但痛得叫他十分难受,躺在床上正哼哼叽叽。
“你又在吼啥吼,叫人好不心烦。”
季春花才一进房里,邓大郎就朝她发脾气了。
“当初替林家养了闺女,我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忍了,却不想,却招回来个败家的,家里才存了点铜板子,就叫她给掏去大半,这才刚有点起色,今儿下午又病倒了。”
邓大郎闻言脸色一沉,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你说她又病了?”
“嗯,金鼓去抓了草药,我先前去看了她一眼,的确又烧得利害了,多大的一个人啊,又不是风吹就倒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咋就这么不经事!”
季春花提起这一茬,心里就堵得严严实实了。
本来她当家的倒下,她就已经心慌不已,想着以后的日子还不知咋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不知怎么才能养活这一家子。
谁知她这个童养媳也是个费钱的。
“唉,春花,难为你了,我这腿怕是不中用了。”邓大郎的心里很憋屈,怎地天道如此不公呢?
他家本来日子就越发难过,却不想,竟是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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