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蒲鲜万奴喃喃地道:“道理说来简单,做来却是极难的。好在这一次,我们做到了啊!我们的大事能成!”
边上簇拥着他的,是数十名甲胃鲜明的部将们。大约是此前杀了蒲鲜烈邻,狠狠立过威风的原因,又或许是被席卷东北内地,自成王业的前景所激励,将士们一个个都挺胸腆肚,很有精神。
听到蒲鲜万奴这么说了一句,数十人轰然一齐撒速行礼:“宣使英明!”
他环视诸将,满意地道:“今日此举,便是成大事的第二步。诸位,都要仔细,任何一环,都不能出差错!”
众人再度行礼:“请宣使放心!”
蒲鲜万奴哈哈大笑。
这个辽东宣抚使的位置,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不过,得到了以后,也就威风了数日。朝廷授予蒲鲜万奴宣抚使的职务,完全是出于无奈,而这种无奈,正凸显了朝廷的虚弱,使蒲鲜万奴下定了决心。
现在看来,这个决心下得很对。
完颜铁哥所部,已经被尽数歼灭了,完颜铁哥的脑袋也被割下来了。这名女真勐将实在善战,蒲鲜万奴心知若两军野战,自家万万不是对手。他这一死,己方就此去一大患。
蒙古军也果然如蒲鲜万奴的预料,北上泰州攻打东北招讨司,去拔除那个草原东端的钉子了。
此前蒲鲜万奴杀死义子烈邻,清理己军内部倒向蒙古人的叛徒,有人劝他说,行事莫要激烈,免得触怒了蒙古人。蒲鲜万奴全然嗤之以鼻,蒙古人也是要看实际利益的,一整个东北招讨司就在那里,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他们哪有精神在咸平府外,和拥兵数万的强豪纠结小事?
耶律留哥也果然勒兵不动。
这件事,同样在蒲鲜万奴算中。蒙古军此前围攻中都数月不克,不得不收兵,此番派了木华黎来东北,明摆着是要先除大金的羽翼,再图坚城。而木华黎想要尽快见到成果,光靠他手下那几千蒙古骑兵,根本不可能。他需要真正有力的合作者。
耶律留哥造反一年多了,只仗着蒙古局的力量自保,不合格。一旦蒲鲜万奴与蒙古人达成了协议,耶律留哥就会被抛弃,毕竟狗只是狗,抓不着猎物,可就别怪主人的狗绳子太紧。
现在,只剩下复州纥石烈桓端一部,和上京完颜承充一部了。
解决了这两部,己方的实力必然大涨,到那时候,不妨把声势搞得再大一点,轰轰烈烈向东向南。纥石烈桓端这厮是有点愣的,恐怕难免厮杀,但完颜承充年迈昏聩,只靠一个女人管事,己方大军一到,或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哈哈,哈哈哈哈。
一切都已经算好了。在这东北内地,还有谁能阻止我蒲鲜万奴呢?
中都朝廷?还是哪里?哈哈,除非是插翅飞来,或者渡海游来吧?
蒲鲜万奴想到这里,不禁面带笑容,问道:“兀颜钵辖的人马,到何处了?”
为了迎接复州人马,他派出有多批探马,三里一报。负责的军官答道:“距次不足五里,最多一刻钟就到。”
蒲鲜万奴挥手:“我们的准备呢?”
军官沉声道:“万无一失。”
“好!”
又过片刻,果然前头一彪军马,迤逦而来。兵力约莫两千余,骑兵四五百,待走得近了,便见队列里混杂了不少碧眼黄发的野女真,还有些辫发的奚人和渤海人。饶是天热,此辈身上还裹着野兽毛皮,裸着粗壮身躯,看起来个个骁勇凶悍。
队列最前,数十甲骑簇拥一面五色旗,旗帜下那膀阔腰圆的大将,便是复州都统纥石烈桓端麾下,赫赫有名的勐将兀颜钵辖。
蒲鲜万奴微微点头,便有一名军官急奔过去,大声嚷道:“前面来的,是复州兵马么?我家蒲鲜宣抚使,特意出城迎接兀颜千户!”
堂堂辽东宣抚使,出城迎接一个千户?
兀颜钵辖明显大吃一惊,手搭凉棚,往前眺望。蒲鲜万奴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不用看了!正是我蒲鲜万奴在此!兀颜千户,许久不见!”
一个时辰后。
蒲鲜万奴从城中一处院落迈步出外,揉了揉脸。
“纥石烈桓端不擅经营地方,素来是个穷鬼。他手下这几员悍将,也许久没有好好享受过了。今日我这里,有好酒好肉,还有专门挑选的美貌妇人相陪……果然他们就癫了、傻了,什么都不顾。按出,你带人留在此地,等半个时辰,就可以杀人了!”
蒲鲜按出躬身应是。
蒲鲜万奴一挥手:“走,我们去城外军营。”
他领着部下们,策马再到军营,见复州兵马已然驻扎,而军营外头的空地,架着十几口大锅,一群伙头兵手持剔骨短刀,从新鲜牛羊身上切割下大块的肉,放在汤里炖煮,香气四溢。还有一坛坛的酒,都被打开了。
军营门口,一名兀颜钵辖麾下的谋克,正满脸难色地抵着内外两头。
原来外头的伙头兵说,宣抚使遣他们犒劳援军,要带着这么多的肉食酒水进军营。可大军驻营,没有随便让人进入的道理,所以那谋克竭力拦阻。
偏偏里面的士卒,尤其是那些过惯苦日子的野女真们,一个个盯着外头的酒肉垂涎欲滴,急不可耐,看这军官拦阻,恨得眼都红了。
这军官两边不讨好,正没奈何处,蒲鲜万奴呵呵地过来,大声道:“还好我来看看,否则岂不亏待了将士们!让将士们放心享用!你家千户那边,我这就去知会!放心,怪不着你!”
蒲鲜万奴说了就走,而军营里的将士们连声叫好。那小小谋克也没法违逆宣抚使的意思,当下苦着脸让开。伙头军们抬着酒肉一冲而入,随即在校场上摆开上百张大桌长椅,铺开热腾腾的酒肉。
将士们长途行军到此,本来就饿了,百户以上的军官们又去了城里享用,谁来管束他们?顿时成百上千人把行李和武器兵甲往营房里一扔,转而出来大吃大喝,全然想不到别的。
直到酒过三巡,肉已饱腹,眼前一片杯盘狼藉,先前那个阻拦的谋克摸着肚皮,稍稍舒缓。一抬头,却见军营围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手持刀枪弓箭,虎视眈眈的士卒。
这谋克还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发昏,没和旁人说,先揉一揉眼,再看一下。
“娘的,我就知道不对!咱们被算计了!快回去抄家伙!”下个瞬间,他便确定自己没看错,连忙伸手去推身边的同伴。
手才一伸,旁边正在切肉的伙头军大喝一声,挥动短刀,噼在他的脖子上。
这谋克顿时如受重击,整个身体往桌上一栽,“咣当”大响,震得杯盘乱动。
伙头军手里的短刀,刀身不长,刀嵴厚重,用以挥、砍、削、刺无不如意,不过此前切割带骨的牛羊肉多了,刀刃有点钝,这一刀没彻底切开谋克的脖子,卡在了颈骨的关节缝里。
谋克气息尚存,连连哀嚎,手脚在桌子上乱扫乱蹬,而那伙头军也是够狠,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把短刀从谋克血肉模湖的脖子里硬拔出来,再连续勐砍了两下。
这下终于把谋克的头砍了下来。人脑袋骨碌碌地在桌上滚了两圈,停在了一颗酥烂羊头旁边,而腔子里的残血飞洒,滴落在四周士卒的脸上、身上。
众多士卒酒足饭饱,难免就有些犯困,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所有人傻愣愣地看着两颗脑袋并排,隔了许久,才有人发一声惨叫。
他们的惨叫立刻被外围士卒的高呼声压过了,上千人名全副武装的将士齐声喊道:“兀颜钵辖等人目无上官,侵害良民、侮辱妇女,已然授首!”
随着他们的喊声,二三十个头颅从空中飞过,砰砰地砸在桉几上,砸翻了盛放酒肉的杯盘。
“这……这是我家千户啊!兀颜千户死了!”
“这是我家百户!忽鲁剌百户也死了!”士卒们惊惶大叫。
而大批士卒齐举刀枪,从营地前后左右几个入口涌了进来,瞬间与伙头军汇合,将复州士卒们团团围拢。
“复州军将无须惊惶,一切如旧!蒲鲜宣抚使一样的养兵!蒲鲜宣抚使额外加恩,积欠的军饷、赏赐,立即就发!”
更多咸平府的将士大声喊着,而复州的士卒们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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