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家的堂屋并不亮堂,但面积很大。
进屋就是一个大铁炉,下面烧火,上面是长方形的平面,铁炉两旁摆了两排几米的长凳,上面包裹了一层海绵垫,充当沙发。
黑黢黢的烟囱自房梁边上开的口子伸出去,火炉柴火正旺,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地显然是刚刚打扫过的,水泥地上看不到一点灰尘。
二婶的神态有些紧张,上前有些局促地说:“坐!坐!”
易阳看了看姜黎黎,只见她神态十分自然地将视线放在二婶身上,有些腼腆地将买的几盒保健品放在长凳上,说:“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易阳上前介绍道:“二婶,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姜老师了,以前初中的时候在就十分照顾我,现在到了高中,寄宿在她家里,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这位是姜老师的妹妹。”
“阿姨好!”
二婶脸有些红,“我们家易阳真是麻烦你们了!”
姜黎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随后她拿起手边的保健品,对二婶说:“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几盒营养品是在县城买的,您收下。”
二婶连忙摆手:“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这个不能要……”
易阳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两人都挺尴尬的,便起身说:“二婶,你就收下吧。”
“阳阳,你……”
“二叔和奶奶呢?”易阳岔开话题。
“你二叔下地快要回来了,奶奶出去转悠了,应该也快了。”
易阳趁着说话的空当,接过了姜黎黎手里的礼盒,随手放在堂屋的一个柜子上,又对易川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两个姐姐倒两杯水?”
易川点点头,去取杯子了。
二婶见状,有些手足无措了,这才对姜黎黎和王桑柠说:“你们坐……”又对易阳说:“你好好陪着姜老师,二婶去做菜,你们慢慢聊,需要什么跟二婶说。”
易阳点点头。
二婶这才转身去忙活了。
乡下的堂屋就是一个融合了厨房、客厅甚至仓库的地方,二婶做菜的地方就在堂屋的一角,那里有一个烧柴禾的灶台。
二婶过去以后,火炉旁边就只剩下易阳和易川了,姜黎黎和王桑柠都感觉自在了许多,这个空当,她也有些好奇地四下打量。
屋子的梁上挂着不少熏腊肉、香肠和叫不出名字的干菜,墙壁是用水泥抹起来的,被烟熏得有些黑,这个大概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屋子里有一台彩电,不是液晶的,哪种很厚很厚的彩电,姜黎黎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有这种彩电,然后角落里有一台单开门的冰箱,大概是屋子里最值钱的物件了。
姜黎黎在打量屋子的时候,易阳也在偷偷地观察姜黎黎,其实这一刻他是有些担心的,害怕从姜黎黎的眼中看到某些情绪……但事实证明他有些想多了,这一刻他突然就有些轻松。
易川拿了杯子,是有把手的不锈钢铁杯,铁炉上烧的有开水,倒了,给姜黎黎和王桑柠端去,已经算是入冬,外面的天气还是挺凉的,将杯子放在铁炉上,还能保温,挺不错的。
炉子下面有一只猫,懒洋洋地蜷在火炉下面呼呼睡觉。
火炉的温度不断向四周辐射,烤得姜黎黎的脸有些热呼呼的。
二婶在灶台旁边认真地准备着午饭,一面时不时看看火炉旁边的姜黎黎和王桑柠,偶尔被注意到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一句:“有什么需要的就使唤小川!”
而火炉旁边,易阳打趣易川,问他女朋友的事情。
这小子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一脸得意地跟他分享经验心得,小学六年级就天天给那个小丫头写情书,上了初中以后又如何如何俘获人家的放心,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最近的一次,我们一起去看星星,没什么话题,我就指着天上的星星问她,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她说不知道,我就说,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易阳沉默了。
姜黎黎和王桑柠愣了愣,哈哈大笑。
有些尴尬的气氛总算是悄无声息地溶解了,姜黎黎看了一眼王桑柠,她一面笑着,一面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把瓜子,没心没肺的嗑着,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生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起来。
过了一会儿,二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开场白是:“外面的车子是谁的?”
门被推开,易阳起身后,姜黎黎和王桑柠也跟着站起来了,这一幕倒是把二叔给弄得有些无措,易阳打了圆场,又是一通双向介绍,二叔表现得并没有比二婶多好,也很尴尬,只是让易阳照顾好两位客人,也说有什么需要就使唤易川,他在火炉旁边坐了一会儿,脸涨得有些红,默默起身去帮二婶做事。
原本这样的场景是挺无聊的,应该说无聊又尴尬,但好在易阳在,几个年轻人聊着天,他引导着话题,还能时不时逗一逗易川,倒也活跃。
其实有很多很多可说的地方,关于这片土地的故事。
易阳算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眼神追忆,跟姜黎黎和王桑柠分享着在这里生活的事。
他自然不算从这里长大的,对于县城的记忆远多于对这片乡下土地的记忆,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根在这里,父亲当初是从这里走出去的,父亲如何从这里走出去,又一步一步地在汉宁市打拼,为攒下了那些基业,虽然大多数都是自侯林那里了解到底,但从他口中叙述出来,就如同经历了父亲的经历一般,听得姜黎黎目光流动,思绪万千,久久不语。
但总得来说,氛围是很轻松的,易阳总是挑一些有趣的故事讲给她们听,那些相对沉重的事情,就不说了,这些故事在姜黎黎家里很少说,但到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希望让她们见到一个真实的自己,他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他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家人是这样一群人。
过了一会儿,奶奶也回来了。
易三从旁边的屋子拿了一张铁桌子,架在火炉上面,然后摆上菜肴,请姜黎黎和王桑柠吃。
农家菜无论用如何的修辞去夸赞,味道也就那般了,但是姜黎黎和王桑柠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王桑柠,让人目瞪口呆地添了三碗饭……甚至将电饭锅的饭给添完了,她才好像有预判一般,拍拍小肚子说饱了。
易阳在吃饭的时候,也介绍王桑柠和姜黎黎给奶奶、二叔他们认识,从初中时姜黎黎无条件地为他补习,到后来高中以后寄宿她们家,种种照顾,乡下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奶奶也好,二叔也好,都视易阳为最亲的亲人,这份亲情便在此刻转化为对姜黎黎的感激,不善表达,但从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小的举止上,传递给姜黎黎了。
姜黎黎感受着这一家人的暖意,心情也被烘得暖暖的。
饭吃到尾声,易阳看了看正在啃一块骨头的易川,突然说:“二叔,等小川再大一点,高一吧,我想让他到汉宁市来读书。”
“嗯?怎么啦?”
“学费什么的不用操心,我来承担,小川现在的成绩很好了,初中呢,靠着网班的资源,也能跟得上,但是再大一点,还是要有更好的教育才行。”
二叔和二婶两人对视一番,都有些犹豫,二叔缓缓开口:“阳阳啊,你比我们出息,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你的道理,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看了一眼易川,说:“那到时候我们就让他也试试吧,但是学费什么的,我们自己想办法。”
易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易阳才拿出了车钥,交给二叔。
易三得知外面的车子是易阳给自己的买的,先是惊讶,紧随其后的是想也不想地拒绝,虽然他也知道易阳因为大哥的原因有一点钱,但这辆车说什么都不愿意要的,还让易阳去把车子退了。易阳也早就预料到了二叔的反应,便说车子是退不了的,这辆车在汉宁市也没有办法开,如果二叔不要的话,那就只能二手贱卖了,虽然是崭新的,但价格肯定要折损两三成,还不见得有人买……总之就是耍赖吧,迫于无奈,二叔只能收下,收下后连连叹气,但他的心是暖的。
易阳他们走了以后,易三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子里,认真地研究着汽车里的各个按钮,拨弄拨弄档杆,赵金花看到了,骂他不害臊,脸皮厚,侄子送的车子都收,羞羞羞。
易三哼了一声,说:“傻婆娘,你懂什么。”
摸着档杆,易三有些感慨,喃喃道:“大哥啊,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
还要当天返回汉宁的,便没有过多逗留。
回去的路上,又是易阳开车,姜黎黎坐在副驾驶上,王桑柠在后排睡着了。
姜黎黎笑着说:“你的亲戚人真好。”
易阳看了姜黎黎一眼,摇摇头,笑着说:“不是亲戚……”
“啊?”
“是家人。”
易阳有些认真地说:“他们都是我最亲的家人。”
姜黎黎有些恍然,点点头:“家人啊……”
片刻后,姜黎黎又看了易阳的侧脸一眼,低下头浅浅地笑了起来。
易阳注意到了姜黎黎的目光,问:“怎么啦?”
姜黎黎摇摇头,“没什么。”
易阳看了看姜黎黎。
只见她一脸笑意,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脑袋往玻璃上一靠,缓缓闭上了眼睛。
易阳再次将视线放在了前方的公路上,将车速又稍微降了一点,确保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车子里的乘客甩来甩去。
车窗外,阳光正暖。
……
自姜黎黎去二叔家那回以后,时间一晃而过。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
高三了。
易阳准备再参加一次数学竞赛,这当然也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数学竞赛了。
进步肯定是有点,但是幅度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大,上一次拿到省二的水平是能够看得懂题目,如今只不过是在去年的基础上,看懂题目的速度更快一些罢了,而数竞二试那些题目稀奇古怪的解法,有的人就是能想出来,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最多最多,就是当老师讲一遍,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然后吐槽一番,这种难度的题目,特么怎么能想到!
但易阳现在更享受的是其中的过程。
相比于他,罗冰就顺利得多了,去年数竞冬令营,顺利入选了国集,虽然在最终的5人名单中落选了,但还是成功得到了保送清北的名额。
前一世,罗冰是留学国外了,当时易阳并不知道在本科阶段获得常青藤offer是什么概念,此时他才知道当时的罗冰的优秀远比想象中还要厉害,而这一世因为一些变量,罗冰并没有认真准备,似乎是打算就在国内了。
罗冰最终选择的是光华管理学院。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竞赛国一选手都能保送光华,至少以这几年的政策,只有数学和物理国一可以保送光华。
易阳也有幸看到了罗冰的北大预录取通知书。
只是一熘看朴素的A5纸单。
“经我校面试,现决定保送你到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系)学习,正式入学通知书持教育部审批后发出。希望你继续努力学习,争取在以后的学习中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后面还有一个小括号,写着“允许保送生参加高考的省市,入学时需有高考成绩作为参考。”
易阳有些感慨,也有些羡慕,打趣道:“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竟然让你留在国内了。”
罗冰有些奇怪地说:“说得我好像一定会去国外一样……”
“啊……哈哈。不过你现在已经保送了,那么接下来的高三一整年理论上说都不用去学校了吧?你打算怎么过?”
罗冰此时也有些轻松,说:“嗯……还没有想好,不过大概还是会去学校吧。”
“去学校气你的那些同学吗?”
“嗯。”
“啊?”易阳一愣。
“哈哈哈……”罗冰愉快的笑起来。
“你变了……”
“变了吗?”
“变了,变化可大了!”
……
相比于罗冰的轻松,其他走正常途径的高三学生则终于迎来了最为痛苦和紧张的一年。
当然,不包括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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