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汝南王府手里,掌握着一条盐道。东京商人谭钰,受王府之命,化名萧禹,只身赶赴西北。短短两年,疏通各处关节,开辟了一条安全的盐道。继而笼络盐枭,为其所用。
萧禹能力出众,几乎一统西北盐道。强盛之时,在其手下,控制着数千盐枭。海量的利润,源源不断,流进汝南王府。
然而好景不长,汝南王府谋逆,偌大声势、一朝覆灭。萧禹潜藏在延州,被禁军抓获,冰天雪地中,生生冻死。
萧禹虽死,但盐道未受影响。赵宗咏潜逃沂州,却未心死。将西北盐道,交托给摩尼教打理。私盐巨额暴利,源源不断流入沂州。有了钱粮,赵宗咏招兵买马,随即东山再起。
白玉堂武功高强,绿林名声响亮。加入摩尼教后,圣女对其颇为看重,亲自指定,命白玉堂坐镇京兆府,统辖西北盐道。
白玉堂为人仗义,交际广泛。没多久,已在京兆府,打开一片天地,立下跟脚。此前,白玉堂相帮刁世贵,和于飞碰上。乃是因为刁世贵其人,正是盐道上,一个至关重要的中间人。
刁世贵虽一介书吏,但其世居京兆府。亲戚乡党、盘根错节。衙门上下,人人都够得上。私盐流进京兆府,刁世贵是个关节。通过他一番运作,私盐变官盐,光明正大的发卖。
如此扛鼎之人,白玉堂当然要维护。
不料,一场意外冲突,却凑巧碰上于飞。
白玉堂不敢对敌,吓坏了刁世贵。但是被讹了十万贯,心里越想越不舒服,琢磨着要报仇。白玉堂闻听,嘿嘿冷笑。说道,“今生今世,都别起这个念头。若不然,我先宰了你。”
刁世贵听的浑身发冷,再不敢提起此事。
白玉堂对于飞,又敬又怕。一句话镇住刁世贵,那是为他好。刁世贵若不知好歹,真要找于飞报仇,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白玉堂怕于飞,偏偏又遇到于飞。夜闯军营,想着盗取神臂弓,还未下手呢,已被于飞擒住。
此刻,白玉堂面对于飞,心里分外感慨。二十天前,自己还是阶下囚。而今跟着狄帅,去了一趟泗州,再回来见到于飞,已是份属同袍。这世事变幻,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我师傅怎样了?平戎军损失大么?”于飞问道。
听说石弓山遇伏,于飞心里惴惴。种诂、石彪子、柳十三,都是他亲近之人,平戎军更是一手训练。一直压着没问,是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忍来忍去,还是问出了口。
“殿下放心吧,种军判无恙,平戎军也无恙。”白玉堂一抱拳,冲于飞说道。于飞闻听,心神顿时一松。
种诂本是前军,一直行走最前。到了亳州时,发现了叛军踪迹。未得狄青帅令,种诂没有贸然进击。就地构筑防御,等待狄青大军到来。汇合大军之后,却又发生了争执。
此时,已经发现敌踪,各军争功心切,吵成了一团。人人争当先锋,谁也不肯让步半分。狄青无奈,重新调整进兵序列。这一来,平戎军从打头先锋,变成了压队殿后。
谁知,过石弓山,大军遭遇伏击。平戎军因为殿后,那时还在山外,竟躲过了此次伏击,实属万幸。
于飞知道,平戎军待遇高,仅次于上四军。况且,自己年纪不大,却成为一军主将。种种优厚,早让人嫉妒的眼红。此次出兵,三番两次被人排挤,于飞也是无奈。
于飞放下心事,转头盯上了白玉堂。怎么看,都觉得这死耗子,变化的太快,不能相信。“你做了甚事,让狄帅信任你?”
“殿下,你对我有成见。”白玉堂和于飞,前前后后,交际可是不少。此时也不见外,凑到于飞跟前,嘻嘻说笑。
“说不清楚,你就留在这儿吧。”于飞淡淡说道。
“别啊,殿下,狄帅还等着我回去呢。”白玉堂吓一跳,真留在这里,根本不用想,指定没有好日子过。
当初,擒住白玉堂时,正赶上出兵平叛,狄青不及审问。于飞言称,白玉堂招供,沂州叛乱背后,有赵宗咏和摩尼教身影。狄青不能不重视,是以押着白玉堂,在路上慢慢审问。
白玉堂随着大军,一直行进到石弓山。
一路之上,狄青多次审问,奈何白玉堂,自认江湖豪杰,不肯倒戈背叛。对摩尼教之事,一概不回答。狄青虽说没问出什么,但是却对白玉堂,起了好感。重信重义,总是让人钦佩。
因此,狄青也不难为他,下令医官好生照料。
石弓山中伏,白玉堂没逃。凭着高强武功,挣断绳索。捡起一杆长枪,不停拨打箭矢。护着押解的军兵,逃出了山谷。
再见到白玉堂,狄青啥话也没说。只是自那日起,没有再捆着他。押解看守的军兵,也全部撤走。军营内外,随他进出。
这一日晚上,叛军袭营。
叛军摸进军营,自以为神鬼不知。借着夜色,顺利的突近中军。正自得意时,狄青伏兵四出,喊杀震天。叛军惊慌失措,心知中了埋伏,掉头就跑。狄青一路追杀,歼敌无数。
却在这时,十数名黑衣人,斜刺里杀出。个个纵跃如飞,直扑狄青而来。此时正在追敌,狄青手下军兵,早跑的散乱。数名亲卫扑出拦截,却挡不住黑衣人一击。
眨眼间,几名黑衣人,接近到狄青身边。围成半圆状,向狄青发起攻击。狄青枪法凌厉,却是战阵之上。如今碰上武功高手,左支右拙,顿时险象环生。
眼见性命不保,陡然从后杀出一人。身法快如闪电,一时拳影翻飞,勇不可当。只三五回合,黑衣人已倒下三人。
“白玉堂,你个龟孙子。”黑衣人中,有人认出白玉堂,立时破口大骂。白玉堂一言不发,拳脚更加沉重,虎虎生风。
黑衣人接连惨叫,又有三人丧命。黑衣人害怕了,白玉堂武功强横,杀他们真和杀鸡似的。只听一声唿哨,黑衣人后撤一步,纵起身形,四散而逃。白玉堂冷冷看着,却没有追击。
第二日,狄青下令,征召白玉堂入帅司,任机宜文字。
狄青未征求白玉堂意见,白玉堂也未拒绝。大军之中,莫名多了个机宜。军营周围,自这一日,再无绿林人骚扰。
“原来如此。”于飞点点头,算是认下。他对白玉堂,其实没有多大敌意,甚至,还有些欣赏。倒是初见面时,于飞审问白玉堂,留下的记忆,很不友好罢了。
“禀报都使,粮草都已装好。”军兵进帐禀报。
“好,即刻出发。”于飞站起身,命令道。
此前,看罢狄青书信,于飞不敢耽搁,下令立即装车。幸好,于飞询问京城事,留着物流集团未走。此时,还是他们一帮人,所有军资原封不动,重新装车,送往泗州。
押解护送,自不能少。于飞手下,此时可不缺兵。病患痊愈的人,越来越多。这几日,又招募三千新兵,有的是人。很快,挑选出一个指挥,由白玉堂领路,全副武装,押送军资。
站在大帐外,看着车队出营,于飞心中担忧。此去泗州,可不是一日两日。车队都是重装,想快也快不了。也不知,狄青大军,还能否坚持住?照白玉堂所说,可是已经断粮了。
冷不丁,于飞记起一事,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拉过白玉堂,转身进了大帐。盯着白玉堂,森森的问道,“我能信任你吗?”
白玉堂一缩脖子,这话听着,怎么阴森森?不敢怠慢,立时双拳一抱,正色说道,“殿下,白玉堂若不能信,你宰了我。”
“好,记住我的话,转告狄帅,清江浦有粮。”于飞说道。
“清江浦有粮?”白玉堂不明所以。
“对,清江浦有粮。”于飞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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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福宁殿里,曹佾躬身站立。衣衫已经换过,头发仪容,打理的干干净净。虽瘦了一大圈儿,倒也显得精神。无端一场牢狱之灾,让曹佾褪了浮躁,沉静了许多。
昨夜,皇帝突然传召,何正不敢耽搁。匆匆去了天牢,带曹佾进宫。只是脱了囚衣,却不及修整头发胡须。
皇帝猛然见到,竟是没有认出曹佾。
皇帝囚禁曹佾,只是要惩戒一番。毕竟是国舅,即便在牢里,也不会受太大罪。却不想底下人,竟如此虐待。稍一寻思,已想通其中究竟。定是那朱贵,趁机整治曹佾。
“果然恶劣之徒,尽是些小人手段。”皇帝皱眉,心下恼怒。
此前告发曹佾,也是朱贵。
现在想来,朱贵早有定计,借自己之手,打压了曹佾,夺去物流集团。皇帝此刻,后知后觉,自己被人利用,越发的恼怒。
皇帝不由沉了脸,瞪着烛火,一声不吭。
曹佾躬身站着,惴惴不安。如此大半夜,皇帝召自己进宫,却又一言不发。曹佾实不知,还有什么厄运,会降临自己头上。
随着二皇子失踪,厄运降临曹家。
自己的姐姐,贵为一国皇后。却因为进言,惹恼了皇帝,被禁闭延福宫,无召不得出。
自己更惨,交出了物流集团,锒铛入狱,饱受折磨。
如今曹家,已经关门闭户,守身自保。
难道,朱家还不依不饶?如此骄横,未免,也太猖狂了吧。曹佾的心里,突然间,激起了怒火。曹家不愿惹事,真当曹家怕事?
皇帝如有所觉,抬眼望了过来。片刻,皇帝轻叹一声,慢慢站起身,走到曹佾跟前。“公伯,受苦了。”
“微臣私买霹雳弹,罪有应得。”曹佾腰弯的更深。
“好了,那件事过去了。”皇帝走回桌案,缓缓坐下。
“叩谢陛下隆恩。”曹佾扑通跪倒,涕泪横流。
“起来吧。”皇帝有些不忍。心知曹佾在牢里,这多半年,定是吃了大苦头。如今还要仰仗曹佾,却要多些补偿。
心思想定,皇帝提高声音,说道,“曹佾擢升安化军留后,提举物流集团公事,晋封济阳郡王。”
“臣领旨,叩谢陛下天恩。”曹佾惊喜交加。
皇帝颇通人情,没有急着派差事。泗州事再急,也不急这一晚。皇帝挥手,让曹佾回家去,先修整一番,待天亮再进宫。
此刻,曹佾焕然一新,入福宁殿,拜见皇帝。
泗州之事,曹佾已经知道。何正眼明心亮,昨夜送曹佾出宫,已经说了七七八八。曹佾躬身道谢,他能出狱,多亏了何正。这份大人情,如论如何,是要好好的记在心里。
“泗州之事,十万火急。公伯复掌物流,首件事,就是要调动车马,不惜代价,尽快往泗州运粮。”皇帝说道。
“回禀官家,微臣昨夜回去,已经向淮南,发出信鸽传书。两日内,必有充足军粮,送到狄帅帐前。”曹佾胸有成竹。
“哦?”皇帝又惊又喜,腾的一下站起。“如此快?”
“官家,清江浦有粮。”曹佾说道。
“清江浦,有粮?”皇帝听不明白。
从泗州往东南去,不足百里,就是清江浦。
隋唐时,运河泗州至山阳段,利用淮河河道,航行艰难危险。而此段河道中的山阳湾段,由于泗水的汇入,水流尤为迅急,更被往来舟楫,视为畏途险境。
大宋雍熙年间,淮南转运使乔维岳,沿淮河右岸,开凿沙河,绕开凶险的山阳湾段。从此,沙河承担了漕运重任。
沙河的起点,就是清江浦。这里沟通南北,漕粮汇聚。不过,此时沙河之畔,以清江浦命名的小镇,还只是一个雏形。在这里,最大的一间商号,正是物流集团。
物流集团成立,于飞的规划,一步步实施。在全国各路,建设中转仓库,也是规划中事。只是时日尚短,仓库只建设了十五处。由于于飞失踪,物流被夺,这项建设停了下来。
其中建成的一处,正是清江浦。此时的清江浦,一片荒芜。但是于飞知道,无数年后,这里可是天下粮仓。
所谓南船北马、九省通衢之地,他如何会放过?
于飞特意叮嘱曹佾,在清江浦,建设中转仓库。这里漕粮汇聚,最大的商品就是粮食。粮贱时,收购粮食存储。粮贵时,放出存粮,兑换各种物资,再转运全国各地售卖。
因此,物流集团在清江浦,存储着大量粮食。但是此事,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皆是曹佾嫡系。朱贵把持物流集团,时日尚短,对于此事,毫无所知。也幸亏不知,不然粮能否剩下,真是难说。
曹佾一番解释,皇帝大喜过望。
“公伯果是大才,能人所不能也。”皇帝赞道。
“微臣惶恐。”曹佾急忙躬身,说道,“中转仓之设立,宛如神来之笔,沟通天下货物。二皇子天纵之才,未出皇城,却知天下地理。中转仓筹划、选址、规矩、定制,皆出其手。”
略一停顿,曹佾深施一礼,“臣不才,不敢受陛下厚赞。”
皇帝微微怔楞,随即眼神一暗。默默转身,回到桌案后坐下,神情竟有些萧瑟。轻轻一叹,说道,“去吧,去看看皇后。”
“多谢陛下。”曹佾有些激动,脸色涨红。深施一礼,告退出了福宁殿,直奔后宫而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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