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西侧,紧邻着一条河。河水不宽,水流缓慢。夜色下,闪着潾潾波光。从河边儿缓缓向上,不过四五丈,就是大营的栅栏。栅栏的后面,一排排长枪,早等在那里。
一群黑衣人,足有四五百。此刻,一个个红着眼,挥舞着长刀,状如疯魔,拼抢着冲向栅栏。奔到栅栏前,长刀咬在嘴里,双手攀住栅栏,灵猿一般,矫健的向上窜去。
却在此时,一排锋利长枪,突兀刺出。一刺就收,收回再刺。栅栏前一阵惨叫,扑通扑通,倒下二三十人。
这一群人,显然没想到,栅栏后,藏着伏兵。
领头之人,并不惊慌,狠狠一挥手。只见他的身边,猛然窜出二十多人,齐齐向栅栏跑去。待到栅栏跟前,纵身而起,脚下轻点栅栏,已经翻进大营,向军兵杀去。身法快捷,灵巧无比。
这一队人,一看就是绿林高手。个个武艺高强,杀入军兵阵中,真好似猛虎入羊群。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
军兵一片片倒下,阵势顿时大乱。
后队的军兵,惊骇大叫,转头就跑。他们这一跑,就像洪水决了口,一发不可收拾。前队、后队都被裹挟,一霎时,所有的军兵,放弃了守御,跟着就跑。
军兵列开阵势,可挡武功高手。即便绿林人,想快速突破,也要付出惨重代价。但军阵一乱,敌人再无顾忌。
绿林人展开身形,挥刀衔尾追杀。几十人撵着上百人,就像狼撵兔子,直向大营内追去。一时间,军兵四散惊逃,丢下满地尸体。
栅栏被破开,更多黑衣人冲了进来。
一个个面色狰狞,哇哇大叫,状如疯魔。
“嘣。”前方弓弦震响,不同于寻常弓弩。
二十具神臂弓,排成一排,陡然发出怒啸。
寒光一闪,森冷的铁箭,已经跨越百十步,瞬间击中敌人。肚腹一疼,敌人愕然站住,看着胸前巨大的血洞,噗通栽倒。
箭矢穿透人体,劲力不衰,飞射身后之人。
一霎时,大片的血雾迸溅,惨叫迭起。
百十步的距离,迎面撞上铁箭,只会被撕的碎裂。
神臂弓的对面,堆满破碎尸体。两个、三个,穿在一起。
“第二队。”柳礼不看战场,高声喝令。
神臂弓制造不易,至如今,也不过两百具。一多半,都被狄青带走。柳礼的手里,只有四十具。四十具,又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留在营门防御,一半跟着他,机动巡逻。
弓箭营,练得就是射箭。每一名军兵,都是从全军选出,射术高超,装备着禁军制式弓弩。一般战事,神臂弓不会轻用。
柳礼听到警讯,立马向这里赶。不过片刻时间,谁料守卫的军兵,竟已彻底崩溃,被敌人撵着屁股追杀。
柳礼心里暗骂,却也无奈。这些个兵,不是平戎军。
平戎军,没有这样的怂货。敢不战而逃?即便不被军法砍头,也得被同袍打死。即便打不死,也得羞臊死。
“目标,正前方七十步,射。”
“嘣。”又一轮铁箭,挟着巨大声势,向敌人扑去。
铁箭如犁,裹挟风雷,瞬间撞开一条血路。疯狂前扑的黑衣人,顿时,被清空了一大片。面对神臂弓,徒有悍勇,毫无用处。
黑衣人的冲势,生生被遏止。
很快,柳礼发现了不对。惨重杀戮,没有吓住敌人。黑衣人只是略一停顿,又嗷嗷狂叫,踩着血泥,扑向了箭阵。
柳礼一个激灵,大声喝道,“弓箭手,三连射。”
神臂弓暴烈非常,但有个弊端,上弦不易。一次发射过后,需要专门的辅兵,为之上弦。但眼前敌人,不顾伤亡,拼命冲了上来。缓急间,神臂弓上不了弦,失去了作用。
这个弊端,柳礼当然知道。制式弓弩,就在神臂弓后,早已列开阵势,等待着命令。现在,双方的距离,已不足五十步,根本不用瞄准。“嘣嘣”声连响,箭矢成片射出。
寻常弓弩,比起神臂弓,杀伤差了太多。
箭雨洒落,冲在最前的敌人,噗通噗通,成片的栽倒。但后面敌人并不停下,踩着同袍尸体,蜂拥而上。不少人中箭,却不是要害,一时没有倒地。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箭阵。
柳礼心头狂跳,这样的敌人,他没有见过。敌人已到眼前,不容他脑筋转念,抛了弓弩,厉喝一声,抽刀就砍。
箭阵没了距离,失去了作用。转眼间,双方混战一团。
敌人没有防守,只是拼死进攻。你砍他一刀,他根本不躲,挥手就给你一刀。然后,两人一起倒地。
敌人的凶残,超出柳礼想象。倒地的敌人,只要未死,总要挣扎起来,再次扑过来,一把抱住你,张口就咬。
这种凶狠打法,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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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飞带着人,飞奔向西侧救援。
军营大门前,混乱的流民,被无情杀戮惊住。
虽未退走,但瑟瑟缩缩,一时倒不再冲击。此时,听着大营内喊杀声,终于有人撑不住,向远处逃去。
军中神射手,就躲在营栅后。听到有人叫喊,抬手就是一箭。听声辩位,箭无虚发。摩尼教混在人群中,战战兢兢,生生被吓住。面对如此神射,再不敢出声鼓动。
大营西侧,已成了血肉屠场。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早没了章法。此刻,搂抱翻滚、牙咬头磕,都杀红了眼,拼上了命。地上淌满血水,一脚踩下去,黏糊糊带起血泥。
遍地的尸体,敌我皆有。
于飞带人赶到时,正瞧见柳礼,被人一刀砍在背上,踉跄栽倒在地,生死不知。心中一急,登时血上头。
“杀。”于飞一声厉喝,身如利箭,杀入混战群中。
一霎时,如魔神临世,横冲直撞、大开杀戒。天魔掌“嘭嘭”连声,混元一气,透掌而出。血雾迸溅,惨叫不断。
这些黑衣人,不过灌了药,狂性大发。却不是真格,一个个刀枪不入、不知疼痛。被天魔掌击中,筋脉碎裂、鲜血狂喷,再是发狂的人,也忍不住如此剧痛。
一时间,于飞大发神威,无人敢挡。
随着援兵加入,黑衣人攻势受阻。军营中,病患抢出营房,持枪拎刀,冲入了战场。随着军兵越来越多,黑衣人伤亡剧增。
敌人头领,隐身在栅栏下,惊得浑身发颤。他想逃走,却腿软的站不起身。就在方才,他们还占据优势,胜利已然在望。
谁曾想,杀来一头恶魔。
五百人的队伍,和柳礼对战,不过损失半数。那一半损失,起码以命换命,拼掉了柳礼大部。但看看现在,一眨眼的功夫,能站着的人,还有一百么?
他哆嗦着手,吹响了竹笛,这是撤退的信号。
这些人手培养不易,他实在不想,全折在这里。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一面倒的屠杀。再不撤,一个也走不了。
于飞一路凶猛冲杀,此时,已是浑身浴血。一道蒙蒙光晕,笼罩于飞全身。双眼中,红芒闪现。血腥战场上,如神如魔。
柳礼中刀倒地,刺激了于飞。他与柳十三,情分不浅,眼见柳礼倒地,不由怒火攻心。此刻,混元一气流转全身,掌势越来越重,身影越来越快。眼前,一片血红。
“嘭。”一名黑衣人,被于飞一掌拍飞。半空中,突地炸开,血水碎肉,漫天迸溅。于飞身形晃动,又飞扑而出。
黑衣人终于胆寒,随着竹笛响起,掉头狂奔。于飞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嘭嘭”炸裂声,让黑衣人不停惊叫,亡命飞逃。
“全军所有,随我出击,杀。”于飞怒喝。
这一声喊,内气激发,直如霹雳一般。
于飞毫不停留,身形一展,纵身追了出去。军营之中,被于飞气势所撼,人人拿起刀枪,发一声喊,冲出了营栅。
即便病患在身,一样热血上头,怒吼着,杀出军营。
夜色下,数千军兵,满山遍野追杀敌人。
黑衣人惊恐万分,仓皇四逃。奈何,此刻药劲儿过去,浑身瘫软无力。被军兵追上,刀劈枪刺,死无全尸。
于飞冲在最前,此时盯住一人,大喝一声,凌空一掌拍下。
“嘭。”一掌正中头颅,就像拍碎了西瓜。
陡然,于飞惊觉身后有人,翻身而起,快如闪电,一掌拍出。
“小子,快醒醒。”谢蕴南大喝一声。
于飞心神,猛地一震,霎时收住了掌势。但双眼之中,红芒闪现,冷冷的盯着谢蕴南,竟是识不得。
谢蕴南双掌合什,盯住于飞双眼。激发内力,作狮子吼。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
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 数怛那怛写。
良久,于飞眼中红芒褪去,人终于清醒过来。只觉浑身湿透,疲惫不堪。茫然看着谢蕴南,不知发生何事。
“我怎么了?”于飞惊惧问道。
“你入魔了。”谢蕴南沉声说道。
“入魔?”于飞皱眉,却是不明所以。
怎么会入魔?于飞沉思半晌,想不出明堂。但是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不知从何时,他变得冷血好杀。每次与敌人对战,皆是血腥杀戮、死尸遍地。这样的暴烈,其实与他本性不合。
他一直觉的,自己是个温和的人。即便发怒,也不愿动辄杀人,何况血腥杀戮?但是,一进入战场,根本由不得自己。如今,武功越来越高,杀戮也越来越重。
难道,真的入魔了么?
于飞转头四顾,只见漫山遍野,全是军兵。士气高涨,正在打扫战场。这一群突袭的黑衣人,一个也未曾逃脱,全部被诛杀。
稍稍静下心,于飞想起,自己看到柳礼,被敌人砍倒在地。然后,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颅,顿时发了狠。仿佛无尽的怒火,急需发泄出去。每拍出一掌,都觉的轻松一分。
“最近一段时日,最好不要再动武。”谢蕴南说道。“你这个情形,乃是心魔侵蚀心神。越是运功,心魔越重。到得后来,你将心神迷失,成为行尸走肉,只知杀戮。”
于飞吓了一跳,他真不知心魔之说。抬手看看,全是鲜血。再看身上,如同泡了血水一般。顿时,只觉遍体生寒。
“我有一部心经,你熟读,每日默念,或可消除心魔。”谢蕴南说着,从怀里摸出卷书,递给于飞。于飞展开看,只见蝇头小楷,写着一段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多谢前辈。”于飞躬身道谢。
大军回营时,已是天光亮起。军营门前,流民早逃的无影。此刻,营中气氛热烈,嘈杂一片。无数光棍汉,炫耀着身上伤势,住进了医护队,色眼迷离,心满意足。
弓箭营挡住了敌人,功不可没,但是损失惨重。原本两百多人,此一战,只剩下四十人。半个弓箭营,杀没了。
柳礼命大,重伤不死。躺在医护队,浑身裹满绷带。脸色苍白,浑身虚弱,偏一双眼睛,目灼灼似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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