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闹哄哄过去,到了晚上,终于消停下来。
于飞不肯给粮,流民有了一些骚乱。但军兵严守营门,流民不敢冲击。却是不肯走,紧挨着军营,搭起了草棚。
流民确是凄惨,小孩饿的哇哇直哭。大人也不好过,找些水来,烧开了喝,顶算是吃了饭。即便有些人,还藏着一些吃食,此时也不敢拿出来。只怕没吃到嘴,就被人抢了去。
于飞派人出去劝说,再往西三四十里,就是方城县,到了那里,自有官府救济。奈何这群人,铁了心,不走了。
谢蕴南不放心,一直守在营门。他担心流民饿急,怕是会铤而走险。早早建议于飞,紧守大营,万万不敢大意。
于飞自是不敢大意,数千患病军兵,都在他手里。真要出了事,他可没法交代。他本有一营兵力,再加上痊愈的军兵,勉强凑出两个指挥,不到一千人。全副武装,日夜巡查。
柳十三跟着大军,去了沂州,但是留下弟弟柳礼,带着弓箭营,随在于飞身边保护。如今弓箭营,装备着四十具神臂弓,战力可是强悍。神臂弓一个齐射,面前基本没人了。
这时,柳礼进了大帐,忧心忡忡。
“都使,卑职看着,这事情不太对头啊。”柳礼说道。
“如何不对头?”于飞问道。
“咱们在卧牛寨时,也常招募流民。”柳礼一顿,看看于飞脸色,才接着说道,“卑职觉的,这群人不像流民。若真的流民,听说前面有吃的,还不抢破头?连夜也要赶过去,怎肯留在这里?”
“你觉的,他们不是流民?”于飞腾的站起。
“看着,不像。”柳礼有些犹豫,不敢肯定。
虽不能确定,但于飞可不敢放松。既然有蹊跷,一定要防范在先。
“来人。”于飞高声叫道。
传令兵应声进来,抱拳站立,等着于飞发话。
“传令,全营戒备,临战。”于飞说道。
“遵命。”传令兵吓了一跳,一声领命,撒丫子就跑。
若不是流民,那自然就是敌人。
久闻摩尼教,最善蛊惑人心。如今沂州反叛,朝廷或许不知,但于飞清楚,赵宗咏和摩尼教,已经暗中结盟。此时隐身幕后,岂能没有作为?难保不是摩尼教徒,伪装流民,袭击军营。
“弓箭营分成两部,一部紧守营门,一部机动。”于飞看向柳礼,接着说道,“若真敢冲营,格杀勿论。”
“卑职遵命。”柳礼抱拳领命。转身要走,又被于飞叫住。
“机动一部,你亲自带领,巡查大营四周。”
于飞有些担心,敌人冲营,会顶着弓箭,冲击大门么?
除非是傻的,不然来个四处开花,于飞不更是手忙脚乱?
随意突破一点,就能冲进大营。
关键是兵力太少啊,柳礼的弓箭营,自是能信赖。但是另外一个指挥,都是各军病患拼凑,战力如何,于飞不知道。
营外的流民,可是四五千呢。
柳礼听得明白,抱拳说道,“都使放心。”
正在这时,谢蕴南匆匆而来。
“小子,老夫瞧着,情势有些不对。”谢蕴南急急说道。
“发生何事?”于飞一惊问道。
“大营外边,本已安静下来。就在方才,有人跑到营门窥探。老夫将人撵走,又来了大群,咋咋呼呼,群情激愤。”
“哦?他们何意?”于飞问道。
“倒是啥也没说。”谢蕴南皱眉,说道,“但是个个双眼泛红,有些疯疯癫癫,像是要发狂。”
“发狂?”于飞这下惊到了。
后世书中,早有记载。不论是摩尼教,或者是白莲教,都有服药发狂的事。遇有战事,给信徒服了药,个个狂性大发,勇猛无双,根本不知疼痛。这样的兵,谁能抵挡?
闻听此话,于飞已经断定,这些流民,都是摩尼教徒。他们被蛊惑而来,又吞服狂药,略一转念,明白了摩尼教战术。
他们此来,打着骚扰的盘算。正巧狄青分兵,给了他们机会。狄青大军,他们自不敢硬碰。但是袭击伤病营,却是毫不犹豫。
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真消灭了伤病营,足以让叛军士气高涨。而狄青大军,却要受到沉重打击。
“果然好算计。”于飞咬牙。
“现在当如何?”谢蕴南问道。
“敢闯营?自然杀无赦。”于飞眉目一立,向外就走。
大营四处,军兵已排开阵势。前排枪阵,中间刀手,后排箭阵。千人拒守营栅,虎视眈眈。他们已得到命令,进入临战戒备。
一有敌袭,将立即展开反击。
大营中火把,已经熄灭大半。这时平戎军的规矩,夜战不许点亮火把。夜战中,点着火把照亮儿,那不是靶子么?自己看不见敌人,敌人弓箭手,却是瞄的轻松。
未到营门,于飞已经听到,那里传来嘈杂人声。无数人,举着火把,狂呼乱叫,“嘭嘭”的撞击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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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外一群人,确是百姓。不过,是被蛊惑的百姓。
摩尼教信徒无数,大多都是贫民百姓。本就生活凄惨,分外的渴望改变。家徒四壁、饱受欺压,一年辛苦打下粮食,还不够交税。除了性命,再无什么不能舍去。
摩尼教蛊惑人心,描画出新世界。让这些百姓,从心里向往。当然,想要新的,就要打破旧的。以烈焰鲜血,迎接弥勒降世。
信徒被蛊惑,眼里只有弥勒。为了弥勒,杀人算什么?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
王伦造反之初,不过虎翼军百十人。短短时日,兵力过万,人从哪里来的?当然是摩尼信徒。他们被人鼓动,加入王伦义军,杀入州县,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每临战之时,有大头目作法。一番虔诚祷告,借来弥勒法力。信徒每人分得一碗水,号称圣水。只要喝下水,就会得到护佑。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一时勇猛无敌。
凭此勇力,连下数州,官军望风而逃。
但有一桩坏处,虽一时勇猛,却不能持久。过去半个时辰,勇力就会泄尽,浑身疲软无力,比正常人更加衰弱。甚至不少人,就此无声无息的死去。只不过,这些死去的人,无人关注罢了。
西军出伏牛山,前来沂州平叛。对此,赵宗咏心有预料。早早安排了人手,埋伏在亳州附近,以图阻截西军。
却在此时,地龙翻身。沂州一地,房倒屋塌、死伤无数。
官府早已瘫痪,官员不是逃了,就是被叛军杀了。更有盗匪趁火打劫,抢人抢钱、作恶不断。一时间,沂州沦为地狱。
如此灾难,却无官府救助。贫苦百姓失了家园、失了亲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要挣扎求生,只有逃难一途。
难民中,混进了摩尼信徒。引导着难民,一路向西而来。
“我等天生命贱吗?”有人厉声高呼。
“我等就该饿死吗?凭什么?”此人猛地挥手,跳上一处高台,眼里喷着怒火,扫视着大片人群。人群中,有人鼓动,声嘶力竭。饥饿的人群,渐渐骚动、向前涌来。
“官军有粮,一垛一垛的粮,就堆在里面。”
“不肯给我们,眼看着,让我等饿死。”
“我等可以饿死,孩子该怎办?”
“这些无良官军,要饿死我们的孩子,我等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人群中怒吼,霎时群情激奋。
怒火迅速蔓延,点燃了疯狂。夜色中,衣衫褴褛的难民,挥舞着扁担、木棍,更多却是赤手空拳。但是神情狰狞,一个个红着眼,凶恶的盯着军营。嘴里,发出嘶吼。
“杀进去,抢粮食。”有人厉声吼叫。
“杀。”黑压压的人群,潮水一般,冲向了营门。
激愤的人群后方,还有一群人。这群人不一样,皆穿黑衣,身上背着长刀,手上端着弓弩。此刻,半蹲在地,沉默无声。
他们的面前,一人一碗水。
“喝。”有头领低声喝道。
数百人,齐刷刷的动作,端起水碗,一饮而尽。
“走。”又一声低喝。
这一群人,好似军伍般训练有素,陡然站直身形。紧跟在头领身后,向黑暗中奔去。他们的方向,正是大营的西侧。
此时营门处,陡然传来惨叫。森冷的箭雨,从大营中飞出,混乱的吼叫,顿时为之一遏。门前,疯狂的流民,噗通噗通倒下一片。一声声痛苦的惨嚎,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鲜血让人惊恐,但也让人发狂。转瞬,流民被激怒。
为了能抢到一口吃的,为了能活下去。流民爆发出勇力,一时竟舍生忘死。蜂拥而上,掀起更大的浪潮,撞向了营门。
于飞被亲兵围着,站在营门不远。他认定流民,就是摩尼信徒,因此毫不手软。听着砰砰撞门声,挥手下达了命令。
箭雨划出弧线,从天而降。带着锐啸,夺走一条条性命。这般覆盖箭雨,根本不需要瞄准。只朝着一个方向,一次齐射,就是一片人倒地。立时死去的不少,但受伤的更多。
两轮箭雨,浇灭了疯狂。凄厉的惨叫,听的人心里发颤。
方才流民被鼓动,热血糊眼,不要命的冲向营门。但此刻,箭雨如蝗,满地死尸,流民终是被吓住。一腔血勇,只剩下浑身发凉。
“冲啊,冲进去,他们挡不住。”
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还在鼓动流民。
“嘣”的一声弦响,一支冷箭,正中此人咽喉。
军中神射手,听声辨位,一箭射出,叫声戛然而止。
却在这时,猛然一阵嘶喊,从大营西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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